证据不够眼泪来凑!
百里霖深知自己这一生辜负了百里夫人,一时心中有愧,讷讷不能言。
楮知忆看着眼前这一幕,缓缓拍了拍手,毫不犹豫赞了一句:“百里夫人打的一手好感情牌。但纵然大帅与你之间如何,都不是理由。”
这番话就像一个警钟,狠狠地在百里霖面前敲响,也拉回了他心底涌起来的那一翻汹涌的愧疚。看向百里夫人时神情淡了几分,冷静地看向百里司羽,问:“阿忆说的,是真的么?”
百里夫人在百里霖看不到的角度冲百里司羽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百里司羽简直不敢去看百里霖的眼光,但他仍顶住了百里霖眼里的询问,正要开口,就听得楮知忆道:“大帅不必为难司羽,求证此事非常简单,只要偷偷把彼得带回来稍加毒打就成了。根据我的经验,洋人十分不经酷刑,三两下就全招了。大帅何必让司羽枯顶个不孝的名声为难他。”
很有道理!
刚好副官拿了大帅府的通话记录过来,其中有一通电话确实是打到租界某个公寓里的。百里霖便让副官立刻带着人去抓彼得。
房间里再次失去了声响,楮正良仿佛一块没失魂识的人形装饰,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嘴唇不停地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一个声响,诡异地要命。
楮知忆的脸就像身后雪白的墙壁,越来越白,冷汗一层层涌了下来,湿了长发,湿了素颜,也显了那一身奇怪的外褂。她的左侧是她的父亲楮正良,可是他的眼睛根本没有看她;右边是百里司羽,现在他已经紧张的根本顾不上她……唯独百里霖,低低地叹了口气,柔声问:“阿忆,给你打一针吧。”
楮知忆摇了摇头:“不用。”
疼痛可以让人清醒,她今天跑了一天了,如果没有这点疼痛支撑着她,只怕她早就睡过去了。所以,她不需要镇痛。
“从租界回来还有些时间,你上楼去换身衣物。”百里霖冲百里司羽抬了抬手,“你带阿忆换身衣服,就换我书房柜子里那套。我和你阿妈,有话要说。”
楮知忆这回没有拒绝,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乖乖地跟着百里司羽绕上了长长的旋转梯。
“我房间可以洗沐,我去替你拿衣服。”百里司羽神情很低落,但他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甚至,他的心里是放松的。那种把一切枷锁脱下的轻松。
一直以为他都瞧不起百里司宸,认为他噬血冷酷,可是其实在心里他也瞧不上他自己。上过洋学堂,留过洋的男人,早就知道什么时候好什么坏,什么是正道什么是邪途。可是百里夫人从小替他竖了一个叫百里司宸的敌人,这个男人太过强大,强大到他不得不对百里夫人用一些手段对付敌人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个敌人,他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超越。
可是他的学闻见识,他的内心却一直都知道,贬卖烟土国之不耻,顾凶杀人小人行径,可是他没有抗拒这些,说到底,他不想承认自己不如那个男人。
现在好了,所有的不耻被搬开,那一颗不如人的心被赤果果地摆了出来。他徒然发现,原来其实把这样一无所有的自己亮出来也没有什么。起码,她的眼里他还有一颗报国心,还有一颗孝心。起码,她从头到尾,她并没有因为自己不如那个人而对自己有一丝一豪的瞧不起。
“百里司羽!”楮知忆叫住他,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不要怪我,这是……你做我朋友的代价。”
朋友,必然是诤友方能担得起“朋友”之名。
“不怪你,楮知忆,我不怪你。”百里司羽转过头,冲她笑了笑,“我们都太胆小了,做了坏事不敢承认。生怕失去什么。可是你看,其实说出来之后又怎么样呢?本来其实就什么都没有真正得到过。”
苦心钻营的一切比不过百里司宸兢兢业业地战场厮杀,后宅手段狠不过百里司宸兵不血刃的手段。那天小伍说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么些年,百里司宸并非不知道那些派去的杀手是出自谁的手笔。说到底,他百里司羽能活到现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百里司宸手下留情和不计较。
所以,他苦心隐瞒的一切,他用那个东西威胁着百里司宸不许把自己做的坏事捅到大帅那里,却发现他耽误的是国之存亡。他为了胜过所谓的“敌人”,已经在自己的理想之路上越走越偏了。
他,百里司羽,是曾经发誓要驱除侵略者,让中国有一天再无租界的人啊。
看看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楮知忆简单的冲洗了一下,换了百里司羽的衣裳,正要下楼,就被百里司羽拦住了。
“我,可以抱你一下么?”百里司羽怔怔地看着她,眼底有股诀别的意味,他说,“明天,我就去西北。”
楮知忆扬了扬眉:“怎么去那边?”
百里司羽笑了笑:“那边有更多群众的声音,我想去看看,做点自己能做的事。”
他说着话就凑了过去,圈住楮知忆腰,温软的声音落在她耳畔:“这是百里司宸要的东西,你带给他。你告诉他,百里家,不只他一个人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他直起身时握住了楮知忆的手,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笑了笑:“走吧。”
楮知忆感受着该是像羊皮纸似的东西,她顺手将东西塞进袖袋,跟着百里司羽下了楼。
楼下正吵地震翻天,楮正良哭笑着,歇斯底里地骂:“是你,原来真正害死青青的人是你。青青生产的时候是你陪着,是你说青青难产,是你说的,青青根本没有难产是不是?青青原本可以不死,是不是?”
不知道他们先前说到了什么,竟然扯到楮知忆母亲的事。
楮正良像个疯子一样,疯疯癫癫地时哭时笑,时怒时骂。百里夫人早已气度丧尽,气急败坏,却只能不停地重复着:“胡说,你胡说……”
“到底是不是胡说,一验便知。”楮知忆清冷的声音在大厅上空回荡着,清清楚楚地落到每个人的耳内。
所有人抬头望她,眼里露出一抹惊讶与痴迷:“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