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浓云逐渐压低,沉闷已久的天空终于被一声雷鸣划开了口子,一场倾盆大雨随着骤冷的狂风卷席而来。
外面虽然天色暗沉,可也可能大概算出是午时分了。
司徒瑾颜搁下手中温习的医书,正朝空荡荡的殿门望去一眼时,正好撞见汀兰进来的身影。
“娘娘,该用膳了。”汀兰轻声唤道。
司徒瑾颜点了点头,未有多想,起身理了理衣裙后,便随汀兰一齐出了殿外。
执伞入前院,可待走到膳食厅时,却只见满桌佳肴,席间却空无一人……
司徒瑾颜望了眼空荡荡的厅子,脚下的步子不由地顿了一顿,回头问向身后折伞的汀兰,“没通知殿下用膳吗?”
汀兰才将伞收好,听闻轻轻摇了摇头,“西厢那边说把饭菜送到殿下房中去了。”
司徒瑾颜微微一诧,本是有些失落,但回想起今早入府的风尘女子,她却觉得这样也好,她也不愿与这类人物一齐吃饭。
“用膳吧。”淡淡地吩咐完,她便转身自顾自地坐在了席间。
不时,已有宫婢给她呈来米饭,然而满桌山珍虽然美味,可始终没敌过她内心难以平静的独孤……
这日下午,雨过天晴,司徒瑾颜闲在殿中无事,便与汀兰一齐来到御花园内闲走,骤雨狂扫过的甬路还留着一份潮湿,娇艳的花朵滴着晶莹的水珠,在日光下莹莹生光。
“瑾颜!”
正走着,忽闻前方传来一声呼唤。
司徒瑾颜闻声抬眸,只见莫潼身着青色霓裳,带着三两个婢子小跑至前。不待司徒瑾颜疑惑,她便一脸激动地直接握住了司徒瑾颜的手。
“我正要去找你呢!你知道吗,我爹被释放了,是厉王找出了背后诬陷的人!”莫潼笑着说道。
水也知所为背后诬陷的人,不过是赫珉宇拓为了争取莫家而故意圆的场罢了。
但是司徒瑾颜看着她两眼生光的欣喜,总算在此愁闷的阴天下,心里得到了一丝安慰。
再怎么说,至少她救下了一个莫家,不是吗……
“恭喜你。”司徒瑾颜努力撑起一抹笑容,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强,但对于莫潼的解脱,她却是由心而生的高兴。
“你怎么了?”莫潼许也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不解地问道。
司徒瑾颜正打算故作无事地摇头,岂料这时身后汀兰的嘴却十分快了起来。
“还能怎么了,我家娘娘为了帮你们莫家,可是彻底把太子殿下得罪了……”
“汀兰!”
司徒瑾颜已是来不及喝止,莫潼闻言后,当下握着她手的力道猝然一紧,连忙担忧地问道:“太子殿下怪罪你了吗?”
司徒瑾颜垂了垂眸,仔细虑了虑,却更加黯然地摇了摇头。珞洵若是会怪罪倒还好,最怕的就是他不闻不问,从此形同陌路人。
“我没事,你别担心。”司徒瑾颜只能这样硬撑着。
“可否让我爹去给殿下说说?此事怎能怪你呢!”莫潼继续说道。
司徒瑾颜无奈一笑,徐徐缩回了自己的手,一边往旁边的亭子里走,一边淡淡地说道:“谁去说也没有用,我了解他,除了他自己,谁也劝服不了他。”
说完,她便转身坐在了石凳上。身后跟来莫潼,一样在她对面坐下。
“我真的没有想到,因为我和语嫣的事,居然让你和太子决裂了。”莫潼的眼里升起丝丝歉疚。
“谈不上那么严重,我相信他只是一时处在气头上,过些日子就好了。”
司徒瑾颜故作坚定地回道。她宁可相信珞洵只是一时气不过,所以才对她突然高冷,突然带回一个陌生的女子。尽管她也知道,以珞洵的脾气根本不可能接触这类风尘女子……
“这些天你若待在太子宫岂不是很不自在吗,要不然搬过来和我住吧,反正…皇上也好长时间没来过我那了……”莫潼的眸子忽然一黯,仅是一瞬,又重新把注意力转到了司徒瑾颜身上。
闻言,司徒瑾颜不免轻声一笑,一脸无可奈何地看向莫潼,“哪有后宫妃嫔随意在外留宿的,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莫潼仍是有些顾虑,司徒瑾颜忽然又念起一事,眉头一蹙,继而问道:“对了,听说语嫣昨日与顾家成婚了,但是,顾钦南还同时纳了一个妾是吧?”
“正是,”莫潼的神色倏地忧了几分,“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刚被顾家退婚的司徒茉薇。”
司徒瑾颜微微一震,略显诧异地看向她。
“据说是相府那边不愿退婚,司徒茉微便只好退主而求其次,也算相府面子大,她一个庶女愣生生要了个平妻的身份,还和语嫣同天成亲了。”莫潼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这天下的事还真是无奇不有,世人虽都说顾家公子俊俏,可同天迎娶两妻的艳福事也确是骇人听闻了些。
“司徒茉薇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主,我们平白夺了她的顾夫人之位,只怕她如今平妻绝不会善罢甘休。”司徒瑾颜沉着声说道,为莫语嫣的处境捏了把汗。
“我正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打算明日去顾府看看她,一来是贺祝,二来是交代她多些提防,你也知道那孩子太过单纯,什么事都挂在脸上,只怕根本不是司徒茉薇的对手。”莫潼同样面露忧色,道出心中所虑。
司徒瑾颜点了点头,“也好,我随你一起去吧。”
“好,那明早巳时我们在承安殿外汇合。”
“嗯。”
一切交代好,两人又继续在亭中畅聊了数个钟头,最后日暮西山,见时辰不早了,才双双道了别,各自往住所方向而去。
回道太子宫时,已是酉时,因为下过雨的缘故,让还未夜黑的天色也变得灰蒙蒙的。
再次来到膳食厅,司徒瑾颜看着宫婢门来回忙碌的身影,逐渐将昏暗的厅堂点燃起明黄色通亮的光,然而佳肴依旧,座上却始终没有一人。
她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继续踏步走前席下,又是一顿寂静无声的晚膳。
回时,她途径西厢园外的回廊,隔着朱红色的长墙,院子的另一边隐隐传来嬉闹的声音,有声有乐,比起红墙这边的清冷来说,显得热闹极了。
司徒瑾颜抬了抬眸,将不远处灯火通亮的楼阁望了一眼,未多语,继续提步朝霖湘殿走去。
清凉的大殿缓缓亮起烛火,汀兰将这些微弱的灯芯一一点燃后,便罩上了透亮的灯罩。
“这殿下实在是太过分了,丝毫不顾及娘娘的立场,这么公然就带着不三不四的女子回来。”汀兰不满地抱怨道,一口吹灭了手中引灯的蜡烛。
“做错事的人是我,岂能怪他。”司徒瑾颜一边将沐身的衣物归整好,一边平静地回了汀兰的话。
“可是娘娘,您不伤心吗?”汀兰打抱不平地走前,询问的同时,愤懑地皱起了眉头。
司徒瑾颜拾衣的动作忽地愣了一愣,被汀兰这么一问,她才恍然想起自己清晨时揪心的感觉,那种难受,却是由心而生的……
“为什么要伤心。”她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冷漠地说完一句,便连忙拿着自己的走到了屏风后面。
然而她慌乱跳动的心却在不停地告诉自己,她与珞洵之间什么也没有,所以根本不能存在伤心这个词。
沐浴起身,更衣入眠,雨后清爽的夜晚,总算让操劳了几日的司徒瑾颜安稳睡了一晚。
清晨,秋阳高照。
应着和莫潼的约定,司徒瑾颜天才方亮就早早起了床,梳洗打扮妥当。
然而,想要离宫,最基本的就是要得到太子的允许。
心中百转忧虑,司徒瑾颜终是迈着沉重的步子,硬着头皮来到了西厢房前,将那扇寂静沉重的门敲响。
“咚咚咚!”
指骨落在门柏上的声音宛如她震荡不停的心跳,想到待会进门极有可能是撞见一副不堪的画面,司徒瑾颜竟开始有些后悔来到这里。正打算夺步离开,岂料这时,屋内却传来一句慵懒沙哑的声音。
“谁啊。”听声音是珞洵无疑,语气中还盛着一丝不太耐烦。
司徒瑾颜不自然地蠕了蠕喉间,闻言只能又折回了身子,细声回道:“是我,你起了吗?我有事要与你说。”
房内忽然沉默了半响,尔后是一个细微的瓷器碎地声,总算是得来了珞洵的回应,“进来吧。”
司徒瑾颜强忍心中不安,徐徐推开门之际,眼前的场面却让她大吃一惊!
只见满屋子的彩带,酒食凌乱不堪地洒落在地,才进门便有一股浓重的酒气扑入鼻间,所有摆饰也都东倒西歪,好似经过了一番强盗洗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进错了房间。
司徒瑾颜小心翼翼地往里挪了两步,朝纱帐床上望去,却见几面空无一人,连被褥都还是整齐叠放的过夜模样。
见状,她的的心里竟然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珞洵在哪?
她疑惑地朝四周巡望了圈,目光落到书案脚下的一堆杂物时,突闻里边传来一阵窸窣声,尔后,从中慢慢爬起了衣裳凌乱的珞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