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南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感情,认可地点了点头,“盛宝轩的账面上都有每件首饰的卖出记录,我会想个办法将原来的首饰皆数换回的,而剩下的货,我也会让人一件一件地审查过后再出库。”
听闻顾钦南处理事情紧紧有条,司徒瑾颜放心地应了声嗯。
两人相看一眼,表示双双认可。
但一番谈话下来,杯中茶也已凉去。
顾钦南细心察觉,又替司徒瑾颜换了盏茶。
浓浓的碧螺春香扑进鼻尖,只是想起方才坐于此处的司徒茉微,两人侃侃相谈的情景,却让司徒瑾颜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顾公子。”司徒瑾颜试探性地唤了声,脑海中忆起了今早懿祥阁赫珉禄月谈下的事。
“叫我钦南就好了。”没曾想顾钦南会这么说,尊称了三年顾公子的司徒瑾颜微微一愣,嘴角却不经意流露出了笑意。
“今早奶奶找我商议了我们的婚期,日子是定的下月初三。”司徒瑾颜的声音细小,却仍被顾钦南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
顿时,倒茶的动作怔了一怔。
司徒瑾颜分明在他眼角看到了诧异,还有犹豫。
霎时间,心中就似被人用刀狠狠剜了一口子,重重的失落感卷席着悲痛遍布全身,司徒瑾颜十分震惊地看了他许久,眸子里悲耻交加。
他竟在迟疑。
让他娶自己,他竟迟疑了……
“我知道了,待我回去会与家父商讨定亲事宜的。”顾钦南迅速回了神,匆匆看了司徒瑾颜一眼后,将茶壶放下。
司徒瑾颜垂眸不语,手却紧紧揪住了裙幅。
气氛瞬间显得有些尴尬,顾钦南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尔后淡淡开了口,“珠宝一事仍需调查,我就先走了,往东百步,我会命人替你备好轿子。”
说罢,顾钦南已经起了身,朝外走去。
司徒瑾颜咬了咬牙,终归是在顾钦南即将走出屏风外时,蓦然起身,伸手将他从背后紧紧环抱住!
她明显感觉到顾钦南的身子僵了一僵。
“你并不想娶我是吗。”
“瑾颜……”
司徒瑾颜努力想克制住情绪,可是面对顾钦南她却半点勇气也提不上来,曾几何时,有个人为她遮风挡雨,誓必非她不娶,为此她苦侯了六年之久,而当这天真正来临时,对方却犹豫了。
怎么可以背叛承诺……
“我们一起走过那么长的路……”司徒瑾颜极力抑制突变哽咽的声音,可面前的人,连她也分不清到底是顾钦南,还是傅沨。
若是傅沨,他会这般待自己吗?司徒瑾颜在心底自嘲自讽,可顾钦南的存在是她三年以来的唯一信仰啊。
“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何当年险遇狼犬你会以命相救?为何皇上要封我为花魁时你会挺身而出?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愿娶我吗……”
司徒瑾颜的言语中透着令人揪心的悲凉,良久,顾钦南将她的手从腰间松开,转过身,扶住她的双臂,面对而立。
“瑾颜,我会娶你的,我迟疑,只因为我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这层关系,不过你放心,我们将来还有很长的日子相处,我会慢慢适应的,请你给我些时间好吗。”
顾钦南的眼中确是真诚无疑,犹是冬日里的一股暖阳,缓缓沁入了司徒瑾颜的心扉。
若是真情又怎样,若是无奈又如何,她除了顾钦南,还能有什么呢……
“好。”司徒瑾颜点下了头,渐渐将心情平复,正如顾钦南所说,她们将来还有很长的日子可以相处。
“我过两日便会带人去相府提亲,”顾钦南轻轻拥她入怀,附在她耳边说道:“这些年来是我疏忽你了,感谢你今日对我的所做所言。”
司徒瑾颜听着他略带歉意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之后,顾钦南慢慢地放开了她,礼貌地向她略点了点头后,便转身离开了。
司徒瑾颜看着他的身影渐没在梯口处,许久,也重新调整了心态下了楼。
外面仍是人熙嚷嚷的市集街道,热闹得仿若与茶楼是两个世界。
司徒瑾颜才出门槛,迎面便跑来了汀兰,见着她的第一眼,紧张得连忙握住她的手,“小姐你去哪了,我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汀兰微微蹙起眉头,眼里淌着惭愧。
司徒瑾颜对她牵强一笑,柔声回道:“无碍,我们回府吧。”
说完,也不顾汀兰奇怪的眼神,司徒瑾颜已然走在了前方。
过了两日。
顾钦南果真带着八箱彩礼前来相府纳亲了,这日的赫珉禄月与萧氏都笑得合不拢嘴,连一向待瑾颜刻薄的司徒政耀,也在今时难得地对她亲厚起来。
穿上赫珉禄月赠与的淡紫色荷花暗纹绮罗,低垂鬓发,斜插镶珠玉步摇,薄施粉黛,司徒瑾颜端端正正地迎去了前堂。
堂中除了顾钦南,就只有司徒政耀,楚氏,萧氏以及赫珉禄月了。
司徒瑾颜进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将席上之人皆问候了一遍,随之,目光落在了堂中央的顾钦南身上。
“司徒伯伯,老夫人,纳亲事宜既已落定,钦南也定当以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娶瑾颜,家中还有些许事务,这边就先行告退了。”顾钦南恭敬地朝司徒政耀做了一辑,一袭冰蓝缎服绣着雅致竹叶边纹,衬得他更显温文尔雅,谦和有礼。
司徒政耀与赫珉禄月皆是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淮叔,送顾少爷。”司徒政耀说道。
随即上来留着一撮胡子的管家淮叔,恭迎着顾钦南步出大堂。
司徒瑾颜目随顾钦南离去的背影,尔后,游离的思绪却被萧二娘拉回,“瑾颜,以后嫁做冯妇需有的礼仪规矩都不能忘,若是想姨娘了,就常记得回来看看,知晓吗?”
萧二娘的语气亲和得就好似有相处十几年的感情一般,旁人不知晓,还以为司徒瑾颜就是她的亲生闺女。
“女儿知晓。”司徒瑾颜温婉落礼答道,尽管再有不屑,她在脸上亦不会呈现半分,正巧楚氏在此节骨眼上是最为咬牙切齿的,她更不能漏出一丝与萧氏的感情不合。
“妹妹与瑾颜的感情还真是深厚呢,如今瑾颜嫁入顾家,妹妹可就是这第一世家的亲家母了呢。”楚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弯起的眼睛却总透着几分敏锐,从萧氏转到瑾颜身上,又从瑾颜转到萧氏身上。
“瞧姐姐这话说的,瑾颜虽然归在了妹妹房下,可您始终才是她的母亲不是?我与你,理应都是顾府的亲家才对。”萧氏于她丝毫不畏,言语中虽对楚氏充满了礼让与敬重,可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将她二人的地位并排在一起了。
妾又岂能与主母同概而论?楚氏自然辨出了萧二娘话中的讽意,顿时嘴角勾起了一抹深深的笑容,冷进了骨髓。
此刻,堂外又突然跑进了一名家奴,朝着司徒政耀弓腰禀报:“老爷,门外李公公求见。”
一听,司徒政耀脸上欣然一喜,“快请!”
家奴领了是,紧忙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名白眉公公已经踏步进了堂来。
“老奴给相爷,相夫人,老夫人敬请金安。”来者身材瘦长,衣着一丝不苟的太监服,腰身自然而然微弯着,一开口,尖细的声音尽透着恭维溢美之意。
这公公,正是司徒瑾颜那日在花朝会上所见过的公公,只知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却不曾想连司徒政耀见了他,都会起身亲迎。
“李公公有礼,快快请座。”司徒政耀伸手示座,将李桉然接在了侧位。
自古尊卑有别,萧二娘是个识相的人,见李桉然在旁座坐下,立马起了身,乖乖地杵在了赫珉禄月的身旁。
李桉然这才坐下,却瞧见堂中还未来得及撤下的几抬红箱,不禁生出疑惑,“相爷,这是……”
“哦,此乃顾家给小女瑾颜纳的亲礼,来人呐,把这些都安顿下去。”司徒政耀不紧不慢地回道,一声命下便有几个家奴进来,三两下将箱子都抬了下去。
听闻,李桉然把目光都集在了一旁的司徒瑾颜身上,脑中一现,顿然露出了欣赏之情。
“原是令千金的喜事,恭喜相爷,贺喜相爷。”李公公逢迎谀辞,笑意不减,言语间皆是宦场该有的虚与委蛇,“早在花朝节那日,老奴便领见过贵府千金的端庄儒雅,其琴艺淼淼更得圣上金口赏识,相爷有此一女,着实可喜可贺。”
司徒政耀听闻阔口一笑,捋了捋鬓下胡,谦虚回应,“公公过奖了,是犬女不才,在皇上面前献丑了。”
话虽推三分,但司徒政耀眼里的得意却是显而易见,同时看司徒瑾颜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满意。
司徒瑾颜心中讥讽无奈,脸上却呈着浅浅笑意,颔首低眉,朝着李桉然温婉行下一礼,所表现出的皆是一个十六岁少女该有的清涩。
“李公公未在宫里伺候皇上,此番拜访我相府,可是贵妃娘娘有何托嘱?”赫珉禄月笑意浅浅,虽年迈七旬,但言谈举止之间永远都自带一股端庄与威慑。
李桉然闻言,忙朝她辑手应道:“回老夫人的话,并非娘娘有嘱托,只是老奴受圣上旨意,前往顺安府将首批秀女接入宫中,途径贵府,近道来探望相爷罢了。”
听闻顺安府,司徒政耀顿然一笑,眸光突变深沉,“早有耳闻李公公是今年皇上选妃采举的一审人,相信经由李公公挑选出来的,都会是些沉鱼落雁,惠心纨质的才女。”
李按然虽是监卫局的总管,可经得司徒政耀这般谬赞,也多少会露出些怯意,只是以笑回应。
见此,司徒政耀继续道:“不巧,本相除了长女毓秀已入宫妃,名下仍有几名小女已到适婚之龄,若也能入得公公的眼,随进宫去伺候皇上,这也算是本相作为臣子对皇上的一份敬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