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乐瑶的发簪被甩落了一地,缕缕蓬乱的发丝垂在脸上,显得异常狼狈,但即使是挨了十几大棍,她却仍是在紧紧护着自己的腹部。
她吃力趴起,用祈求的目光望向司徒政耀,“父亲…女儿求求您...饶了我的孩子吧,他是无辜的……”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这个孽种必须死!”司徒政耀被她的冥顽不灵激怒,朝着她戟指斥道。
听闻,司徒乐瑶顿然生出了悲切之情,却不愿再说话了。
一旁的闾氏急上了心头,也顾不得一身的伤,忙爬起扶上她的双肩催促道:“孩子,你快说出那个人是谁,不然你爹不会饶了你的。”
只是,司徒乐瑶却依然不愿透出半字,急得闾氏直摇晃她,“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喊着喊着,闾氏自己也掩嘴哭了起来,尤是一种万念俱灰的无助......
司徒政耀见状,一声冷哼,将身子转了过去,“愚不可及,死不足惜!来人呐!把三小姐关进房中,待查出那姘头是谁后再行处置!”
说完,立马上前两名家奴领了命,将司徒乐瑶从地上架起,毫无留情地朝堂外拖去。
司徒政耀一气之下,挥袖离去。
堂上萦绕着闾氏令人心碎的呜咽声,司徒瑾颜看着众姨娘冷漠地从闾氏身旁走过,甚至连老夫人也未有一句慰语。
想来定是司徒乐瑶的事,着实惹恼了全府的人。
古人的传统文化很严重,女子通常只能有丈夫一个男人,若未婚先染,或婚后与他人有染,则是不贞,将要受到万人唾弃,严重的,还会被浸猪笼以正家风。
“小姐……”汀兰拉了拉司徒瑾颜的衣袖,眼里透着丝丝悚意,想是被方才的一幕幕吓着了。
司徒瑾颜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再看向偌大的堂间时,各主子和下人们都已撤离,只留下了闾氏一人,明黄的灯光映出她落寞的身影,孤独,而又凄凉。
司徒瑾颜看了她半响,回想起方才闾氏舍命护女的情景,心里便泛起一层酸楚。
最后惋惜地叹了口气,司徒瑾颜终是带着汀兰出了门。
堂外,仍留着几名守夜的丫鬟,司徒瑾颜不忍,临走时对着一名婢女吩咐道:“扶四姨娘回宿月阁,还有,再请个大夫给她瞧瞧身子。”
“是,四小姐。”那婢子应道,随之纷忙进了堂内。
司徒瑾颜现在毕竟是顾家未过门的妻子了,莫说见风使舵的下人们,就是一向不待见她的司徒政耀都温和了许多。
夜风微凉,司徒瑾颜满怀惆怅地回到紫竹院,听着门外四下归来的下人们,嘴里皆是议论纷纷,对于三小姐姘头是谁一事,说法莫衷一是。
这一无眠之夜,思绪未央,司徒瑾颜躺在床上,却久久未能入睡……
次日,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一缕金色的阳光从窗台照进,映在床榻上熟睡的人身上。
司徒瑾颜缓缓睁眼,扶了扶略显昏涨的额头。昨晚她近寅时才睡,现在有些睡眠不足,精神算不上太佳。
起身,她换上日装,在梳妆台前洗了一把脸便出了外屋。
四月的清晨,仍剩着浅浅凉意,司徒瑾颜只着一件单薄的衣裙,在院角拾了些柴火,于檐下灶台做起了早饭。
外面的园子静谧一片,仿佛昨晚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就算偶尔有几个丫鬟从门口经过,脚步声极轻,说话声也极轻。
汀兰是被满屋子香味馋醒的,待她穿衣洗漱完毕后,司徒瑾颜已经将煮好的白菜粥端进,给她盛好了满满一碗。
“小姐,你说三小姐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怎地就做出这种事来了?”汀兰在一旁坐下,就算嘴里喝着粥,也不忘嚅嚅地问出自己的一夜所惑。
司徒乐瑶的形象一直以温婉儒雅著称,可谁也不曾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行规蹈矩的小姐,居然会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来。
司徒瑾颜眸光思沉,脸上泛着淡淡的忧愁,许久,却答非所问地开了口,“待会去一趟宿月阁吧。”
汀兰看了看她,默认了下来。
两人早膳过后,便匆匆收拾了一下屋子,朝北苑而去。
途经百花园,忽见一道甬路走过一名神色诡异的家奴,手里捧着一个包袱,步履匆匆。
司徒瑾颜见状,不由地脚步一愣,这人分明是她昨晚在大堂上见过的家奴,犹记得司徒乐瑶当时看他的神情,总觉得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汀兰。”司徒瑾颜目不转视,直直跟随那家奴的身影,单是示意一声,身后的汀兰便默契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点了点头,汀兰迅速从一旁的花圃中穿插而过,拦截在那家奴面前。
“站住!”汀兰出声呵斥道。
那家奴见了她,明显一惊,手中包袱颤了一颤,从中掉落了一些红色之物。
“慌慌张张的,这是要去哪?”汀兰继续迫问道,这时,司徒瑾颜也已走前。
家奴回头看见,忙朝着司徒瑾颜行下一礼,“四小姐。”
司徒瑾颜将他打量了一眼,面前之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长得倒也是眉清目秀,外配以一身浅褐色的下人服,本就高瘦的身子平添了几分秀气。
“你是哪里当差的?”司徒瑾颜问道,昨晚她便觉着此人看着面生,不似家养奴。
“回四小姐话,奴才苏淀,是宿月阁的花匠。”那人老老实实地交代,只是从头到尾都是低垂着头,没敢目视司徒瑾颜。
他是宿月阁的花匠!司徒瑾颜微觉诧异,心中却越发肯定自己的所想了。
“包裹里的是什么?”且抑制住心中所虑,司徒瑾颜看向他怀中紧紧抓住的包裹,目光如炬。
苏淀听闻,不自觉地将包裹捏了一把,眼神有些躲闪,语气却能依旧从容地答来,“只是一些普通花肥罢了,奴才还等着去给大夫人的花园上肥呢,这就先行告退了。”
苏淀故意用楚氏来压司徒瑾颜,才说完,便不顾其他,匆匆地离开了。
司徒瑾颜敏锐的眼神望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所去之路却并非是万宁阁的方向!
府里人都念她痴傻,连一个小小奴才也敢糊弄于她……
“小姐。”汀兰带着疑虑望向司徒瑾颜,在等她下达指令。
司徒瑾颜逐渐恢复了神情,正要转身离去,低头却在苏淀方才所站之处,发现了一些红色物状,似某种花瓣晾成的干瓣。
她当下心中一惑,蹲身拾了几片在鼻前闻了闻,蓦然间,眼里生出一股惊诧。
“藏红花!”
“藏红花?”听闻,汀兰也是一楞,据纲目所记,此物为一味中药材,活血,治惊悸,但同时,这也是一副打胎药,孕妇若不慎碰到,轻则小产,重则有性命之忧。
“苏淀不是说花肥吗,怎么会有藏红花?”汀兰不解地问。
司徒瑾颜未理她,而是在心中在暗想:苏淀若不是为了施肥,那此药必然是有其他用途,且看如今他与司徒乐瑶的关系不明不了,偏偏这时侯的府里只有司徒乐瑶怀孕了,难道……
系念至此,司徒瑾颜由心底升起一丝惶恐,若一切真如她所想,司徒乐瑶现在的处境可就着实危险了。
“快去宿月阁!”司徒瑾颜急忙起身说道,也不顾汀兰一脸迷惑,已然走在了前方。
汀兰赶紧跟上她的步伐,随着她一路来到了北苑。
宿月阁的风光相比其他别院,略显黯然,不足百平米的园子里,只有一座简单的褐色阁楼,四五间厢房,屋前有个庭院,处地不大,植有许多夹竹桃盆栽。
司徒瑾颜放眼望去,发觉这些花草倒是被护理得不错。
来到门前,有丫鬟正要进去通禀,被司徒瑾颜拦下,转身,她从汀兰怀里接过一个小瓷瓶,塞在了那丫鬟手中。
“这是我自制的药粉,对四姨娘的伤口会有好处的,姨娘还在休寝,我便不去叨扰了。”司徒瑾颜语气坦然地说道。
丫鬟应了是,朝着她行下一礼,随即便拿着药瓶进了里屋。
司徒瑾颜缓缓侧过身,目光继而落在了隔壁站有守卫的屋前,心想那必是三小姐的闺房了。
昨日的事,在府里闹得沸沸扬扬,可司徒政耀只下令囚禁司徒乐瑶,并未严明不能有人探望,是以,司徒瑾颜很轻松地就进到了屋内。
屋子里散着浓浓的药酒味,透过淡紫色的纱帘看去,隐隐约约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被突入房中的脚步声惊觉。
“是谁?”纱帘内传出司徒乐瑶沙哑的声音,言语中透着一丝虚弱。
司徒瑾颜迎声走前,将纱帘挽起在了床边,再看向榻上女子时,心底却油然升起了一股心酸。
面前的人,曾几何时美若惊鸿,说不尽地儒雅可贵。
但现如今,蓬头散发,面色惨白,两只本是清澈明亮的眼睛已布满血丝,眼窝深陷,皆是彻夜痛哭后的臃肿,溢出满满的苍夷与憔悴。
司徒瑾颜其实与闾氏两母女并无什么交集,只是回想起司徒乐瑶名门相女的身份,即使是庶出,落到这种地步确也实属不该......
“三姐。”
司徒瑾颜柔声唤道,于床榻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