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我看就不必了,禀了你家主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司徒瑾颜淡淡地说道,抚了抚额头,确认无碍后,便翻身下榻,顺势拿起一旁衣架上的外裳自行穿着。
白眉见状,连忙走前两步,“姑娘是要不辞而别吗?主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无奈司徒瑾颜却不以为然地将她扫了一眼,道:“我与他又无什么关系,是走或留何须在意。”
“可是……”
白眉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司徒瑾颜三两下功夫已经穿戴完毕,在盆前轻轻洗了把脸后,还未来得及挽留,她已然出了门外。
思虑了片刻,白眉只好转身朝着香阁而去。
花色满园,厢房与庭院只用一条长长的走廊隔开,但即使景色再如何宜人,司徒瑾颜都没了赏阅的心情。
——彻夜未归,汀兰与陆晓昭定然担忧极了。
思及此,她离去的步子便更加快了些,刚要通过前院回廊时,却突闻身后传来一句不温不热的声音。
“我这庄园如此秀丽,佳人却这般着急地要走?”
司徒瑾颜闻声回头,果见是一身纨绔气息的珞洵,手持白扇,后面跟着低眉颔首的白眉,正朝着她悠然而来,待走近司徒瑾颜面前后,才扬了扬手,将一旁的白眉遣下。
“我有让丫鬟告知你。”司徒瑾颜看了眼退去的白眉,语气平坦。
听闻,珞洵却故作无奈地叹口气,感慨道:“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果不其然,昨晚还拉着我的手哭着求我别走,今早起来就翻脸不认人了,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哎……”
说完,珞洵还不忘附和性地摇了摇头,把司徒瑾颜听得心里一阵发毛。
“我哭着求你别走?”她深表怀疑地打量了珞洵一眼,在见到对方嘴角的玩味笑容之后,立刻笃定地驳斥道:“不可能!”
“还不承认?”珞洵故作一脸委屈,倏地将手中扇子一合,掀起左手衣袖,露出一道道鲜红的指印,“这是什么?”
司徒瑾颜见状,确是心中一惊,但随之也很快地恢复了神情,闪烁眼神说道:“昨晚我喝醉了,一时酒后失态,岂能当真。”
她知道这是珞洵在故意戏弄她,所以一说完,便要离去。
可才刚一转身,一个胸膛却迎面压来,吓得司徒瑾颜急忙往墙边一退,再回过神来时,珞洵已经一手撑墙,阻止了她的去向。
见状,司徒瑾颜只好转身绕行,可是另一边也被珞洵连忙撑手抵住,顷刻之间,她便被紧紧圈在了珞洵膛中,两脸距离近得连呼吸都能感觉得到。
“你要干什么!”司徒瑾颜没好气地斥问道。
“酒后失态就能不当真?我可不管,我生得如此俊俏却被你毁了清白,难道你不要对我负责吗?”珞洵对她坏坏一笑,说话时的气息全喷在了司徒瑾颜脸上。
霎时让她羞红了两颊,当下便着急地想要将珞洵推开,可是力气却不如珞洵大,一番挣扎下来,对方宽阔的胸膛仍旧纹丝未动,一切显得如此多余……
她干脆放弃了无用的抵抗,愤然迎上那双邪魅的眼睛,“以前只觉得你狂妄自大,不曾想你却还是个地地道道的无赖!”
竟会有男人如此轻薄一个女子,司徒瑾颜表示深深的鄙夷。
无奈珞洵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羞愧,而之起了浓烈的兴趣,“哦?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如此之差吗?”
“难道不是吗?”司徒瑾颜反问道,语气清冷而淡薄,“你对人命视如草芥,对良家女子也如此轻浮!”
闻言,珞洵却是微微一愣,眼神变得有些无辜,显然是不明白为何会被司徒瑾颜有色看待。
“此话怎讲?”他问。
司徒瑾颜觉得他是演戏,不由地轻蔑一笑,“别装了,之前你如何对待无艳的我都清楚,草菅人命,艺妓的命就不是命!”
“无艳……”珞洵呢喃复述着,垂了垂眸,尔后又似恍然忆起了什么,道“哦,你说血无艳。”
他都快差点忘了,半年前他与司徒瑾颜相遇,正是因为那名女子——血无艳。
“血无艳?”这回倒让司徒瑾颜稍显诧异了一番,为何这般娇柔的名字在加上了一个姓之后,整体给人的感觉都不同了……
而谈起此事,珞洵的轻窕的神情也瞬间敛了几分,不觉放下了抵在墙上的手,言语里显得有丝不甘,“她是青云堂的杀手,涉及一宗朝廷官员的凶杀案,半年前我费尽周折才抓到她,但可惜还是给逃了。”
珞洵说得云淡风轻,好似已不再紧要,可司徒瑾颜听了,心里却是一惊,幡然忆起了半年前那件事情的全部经过……
“所以,是我放走的她……”司徒瑾颜难以置信地放空了眼神。
见她这般,珞洵忙解释道:“其实也并无多大关系,她并不是罪案的元凶,抓了也不见得能供出幕后指使人。”
司徒瑾颜知晓他是在安慰自己,可回想起之前自己竟然错手放走了一个杀手,总觉得有些羞愧难当。
见她那般,珞洵顿时又起了玩意。
“不过如果你硬要赎罪的话,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许。”
认真不过三秒,珞洵突然转变的话锋,惹来司徒瑾颜十分嫌弃的一眼。
“没个正经!”司徒瑾颜漠然斥道,说完便转身离去。
可没走两步,手臂却被忽然抓住。
“你又要干什么!”司徒瑾颜被他逼到完全无了耐心。
“说了那么久,难道你就不想谈谈昨晚为何喝得酩酊大醉的原因吗。”珞洵忽地沉声说道。
“关你什么事!”
司徒瑾颜奋力将他的手甩弃,想要离开,奈何下一秒她的手腕又被猛然抓起,整个人被直接按在了墙上,任她如何挣扎,也不见动弹半分!
“顾钦南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珞洵忽变吊儿郎当的态度,一双渗着隐隐寒光的眼睛直逼司徒瑾颜,让她感到莫名的心虚。
难道昨晚喝醉时说错了什么吗?司徒瑾颜心想道,可思来想去,却半分忆不起来了。
但她知道,若顾钦南婚前与别的女子有染的消息传出去后,第一世家与司徒茉微的名声都算彻底毁了!虽然她很愤恨顾钦南对她做出了这种事,但毕竟这是她深爱过的男人,好聚好散,她断不愿如此去毁灭他……
“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再问了。”谈及此事,司徒瑾颜的语气瞬间变得冷漠,努力想要挣脱珞洵的束缚,片刻不愿再待在他如炬的目光下了。
“可如果我偏要知道呢!”珞洵却依旧不依不饶,稍稍加重了些语气。
他每每想起昨夜司徒瑾颜趴在他肩上,却在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时,心里便陡然升起一团怒火,在不知不觉中,也加大了些手上的力道。
司徒瑾颜直感觉手腕被他抓得生疼,便拼尽全力地想要从中挣脱,“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放手……”
“你若过得不快乐,我又怎敢放手!”珞洵突然斥道,用力将她的手抵在了墙上。
听闻此话,司徒瑾颜却猝然忘记了挣扎,而是略显错愕地迎上珞洵十分认真的眼神,明显看见那里流过了一丝感伤。
感伤?司徒瑾颜不解珞洵为何会对自己流露出这种情感,但回想起昨日他忽变的态度,起先她因顾钦南的事没去在意,可现在再想起,越发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司徒瑾颜,你当真记不得我了吗?”珞洵沉声问道。
司徒瑾颜却是一头雾水。
珞洵只好缓慢道来,“我十五岁那年,由婺州乘马车赶往宁城,途径梧桐乡时遇埋伏的刺客,一时失足不慎掉落山崖,那时正值雪季,是一个懂得医术的女孩救了我,七天七日,不分昼夜地养好了我的伤。”
经由他说,司徒蓦然忆起了四年前的那日雪夜,她被迫上山寻找走失的鸡,却意外救得了一名身受重伤的少年,养在乡宅调理了数日。
想及此,她不由地将珞洵的脸与记忆中已经开始模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发现竟然有些相似……
“是你……”司徒瑾颜不可置信望向珞洵,眼里说不出是惊喜还是错愕。
“我当时身负要事,必须尽快赶回宁城,所以才会匆匆告别了你,可是当后来我再去寻你的时候,却发现乡宅已是人去楼静,你也不知在哪了。”珞洵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愧疚,看司徒瑾颜的眼神也逐渐温和了起来。
司徒瑾颜对他的凝注有些不适,趁着珞洵放松,牵强地抽出了被他紧握的手。
“相府来人把我接回宁城了,乡宅的妈妈们自然也会各自奔去。”司徒瑾颜淡淡地回道。
珞洵疑惑地看向她,“可是我有去过相府,却从未看见过你。”
闻此,司徒瑾颜微微垂了垂眸,“我命犯煞星,生来不详,一直隐居府后竹园,极少去得前院,你没见过我也属正常。”
“那以后我去相府就可以寻到你了,是吗?”珞洵满怀期待地问向她。
司徒瑾颜却是无奈一笑,“寻我作甚,今后该何去何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万不用感激我当年之事,因为换做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何况,你安好,我无恙,已经够了,又何必再去想那些不值一提的陈年旧事呢。”
司徒瑾颜语气淡泊地说道,她不愿自己的一时好心,却成为羁绊别人用以感激的筹码,况且,她也不想与珞洵这类有钱公子哥过多接触。
而听她婉言拒后,珞洵也沉默了半响。
司徒瑾颜依旧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仍在望着自己,并且两人身子贴得太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怀里传来的温度!
觉着此举有些暧昧,司徒瑾颜不太自然地向后挪开了两步,“我真的要回家了。”
这回,珞洵却是没有拦她,而是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前方回廊尽头,眼里多了一抹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