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国际机场。
沈晖刚走出闸口,魏辰东便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行李包,掂了掂惊讶地问:“你就这么点东西?”
“嗯。”沈晖闷声作答,往前走了一段又问,“她怎么样了?”
“她谁都不肯见,连钟点工也关在门外不让进。”
“她不出门吃饭怎么办?”
“我每天让酒楼给她送餐过去,开始两天也不肯开门,昨儿打开门让送餐的进去了。”魏辰东说,看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叹口气又问,“你几天没睡觉了?”
“睡了,时间比较短。”沈晖言简意赅。
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每次刚一合眼就被胸口突如其来的闷痛给惊醒了。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他,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她。
这一年多的相处,她早已经像树根一样深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不可割舍。
当他从吴昊的手里将她抢回来时,他心里是失而复得的欣慰和满足。
海星,宝贝儿,原谅我,给我机会补偿你,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向你赎罪。
坐进车里,沈晖放下座椅半躺在上面,阖上眼说:“在飞机上我一直没合眼,很累,我眯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你睡吧。”魏辰东打开了车载音响,舒缓的小夜曲静静流淌在车厢里。
沈晖很快睡着了,他是太累了——身心疲惫。
摁了很久的门铃没有人开门,用钥匙插进锁孔里门又反锁了。
“海星,海星。”沈晖急得往门上敲。
“我打她手机试试。”魏辰东拿出手机拨号。
才响了两声对方接听了,魏辰东急忙说:“海星,我是老魏,我和晖子现在就在门外,你快开门吧,有什么你和他坐下来面对面的谈。”
电话掐断了,几分钟后房门打开了,海星像幽灵一样出现在防盗门后。
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长发乱蓬蓬的,憔悴的脸蛋表情漠然,大眼睛空洞无神,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和光彩。
“海星。”沈晖心疼地喊。
她木着脸打开了防盗门,转身径直向房里走去。
沈晖把手包往老魏身上一塞,紧走几步追上去,右手抬起想去触碰她,几秒钟后又颓然放下了。
“海星。”
她仿佛没有听见似的,走到沙发前坐下,垂着头一言不发。
魏辰东走到她面前的椅子坐下,轻声说:“海星,关于那件事我也是知情的,我并不是要帮晖子说话,可他当时是被人下了催情药,一时没把住所以才会对你做下错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找你就是因为内心不安。”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吗?”
魏辰东转头瞥了一眼沈晖,问道:“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我来说吧。”沈晖慢慢走到茶几前。
“我去你书房坐一会儿。”魏辰东站起来把椅子让给沈晖。
魏辰东去书房后,沈晖坐下来静静凝视着她,许久后开口问:“有没有吃午饭?”
他的嗓音很沙哑,海星心中一痛,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可直觉他瘦了许多。
“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他说。
“不用了,我吃不下。”
“不吃东西怎么行?我再去给你煮壶咖啡。”他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海星不说什么了,往后靠了靠抓了个靠枕抱在怀里。
等他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发现她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似乎根本没有动弹过。
“吃点东西。”他把煮好的面和番茄蛋花汤放在茶几上,又探过身子把咖啡杯递给她,“面冷一会儿再吃,喝杯咖啡先。”
她接过咖啡放在唇边浅啜了一口,刚刚好的温度,不烫嘴又能暖胃,可暖不了她一颗冰冷的心。
她慢慢喝光了咖啡,又坚持吃完了那碗面,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苍白的小脸渐渐有了血色,她站起身将脏碗和空咖啡杯放进托盘里。
端着托盘经过他时,她轻声问:“你吃了没有?要不要也给你煮碗面。”
“不用,我在飞机上随便吃了点东西。”他慌忙说。
其实十几个小时的旅途他一点东西也没有吃,只是大量喝咖啡,胃里空空的也不觉得饿。
她“哦”了一声进了厨房。
她洗碗的时候,他不放心也跟了进去。
“放着让我来洗吧。”他说。
她不回话,低着头洗完碗又一个个用干抹布擦干净放进消毒柜里。
“海星,还记得尤佳莹吗?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部队上的军医是我爷爷的老部下,她妈妈去世早,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长大,后来两位老人年纪大了,她又跟着父亲在部队里生活,她12岁那年我妈把她接到我们家,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忍不住问一句,“海星,你在听吗?”
“你说吧。”
“尤佳莹比我小一岁,我母亲很喜欢她一直把她视为未来的儿媳妇,我也知道她喜欢我,可我只是把她当成是妹妹来看待,从未对她有过男女之情。尤佳莹很漂亮,性格又活泼,学校里很多男生追求她,她高三那年参加同学聚会,被一个男生骗到家里猥亵了,如果不是她够机灵偷偷给我发了一个短信,后果不堪设想,考虑到女儿家的名声,这件事我连我母亲也瞒下了,后来她——她老是不舒服,我只得跟母亲说了带她去医院看病,我母亲是传统观念,很看重女子的纯洁,经过这件事后便打消了让她以后嫁给我的念头,尤佳莹对此根本接受不了,赌气考上了外省的医学院,一连几年都没有回来过。她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的大医院工作,她专业强人又生得美,很多优秀的男人追求她,她也试着交往过几个男朋友,可——后来她利用我们家的关系调回天安工作,一门心思想要嫁给我,我妈那时候看中了一个世伯的女儿正在撮合我俩,自然对她态度冷淡,尤佳莹的思维走进了死胡同发誓非我不嫁,如果——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也许我已经娶了我妈介绍的那个女孩。那年我24岁,海星也许你不会相信,我活了二十多年没有真正地谈过一次恋爱,那时候尤佳莹追我追得太紧,而那个女孩又温柔又善解人意,再加上双方家长的撮合我和她开始了约会,尤佳莹怕我和那个女孩真成了,居然把我约到夜总会去在我酒里下了催情药,我知道她是想生米做成熟饭,结果——结果药性发作后我跑出了包厢——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长长的一段话,海星一时消化不了,却只听懂了关键的一点,沈晖为躲避尤佳莹的纠缠跑出了包厢,很不幸她当时就站在门外,他路过无意间的一瞥,她就活该成了他的解药。
“宝贝儿,对不起,我——我不是有心的。”沈晖喃喃说着伸出双手想去抱她。
“别碰我。”海星反应很大地躲开了,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你想过我当时的感受没有?我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到外地求学,那晚的经历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可怕的噩梦,那些被你强暴的片段经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每次被吓醒后就再也睡不着,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身子一直不停不停的发抖,睁着眼睛流泪到天明,沈晖,你的一次无心之举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知道吗?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见到异性,特别是见到年轻的男人我就害怕,别人和我说几句话我全身就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眼底有亮晶晶的东西越聚越多,终于有泪爬出了眼眶,在她重新变得毫无血色的脸蛋上肆意奔流。
“海星,对不起。”他现在似乎只会说这句话。
“为什么那个人是你?为什么?”她颤声问。
她的双腿像是突然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跌倒。
“海星。”他急得上前去扶她。
她浑身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他双手缩回来无力地放下。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这几天她很少吃东西,睡眠质量也差,平均每天只睡了3,4个小时,而且根本睡不安稳,不停的做梦,惊醒后再也睡不着了。
他有些受宠若惊,痴痴得看着她,呐呐说:“海星,你会原谅我对不对?”
她“噗”地冷笑出声:“难怪呢,我说嘛,我秦海星姿色平平,又无过人之处哪里就入了你沈总裁的眼了,原来有这么个渊源,你当初为了我放过吴昊就是出于对我的愧疚吧?觉得你自己做了那桩错事就想法子来补偿我,对不对?我妈妈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就是怕你对我不是真心的,她老人家果然眼毒啊,晓得她宝贝女儿配不上你沈大总裁,呵,我妈她还不知道你真实的背景身份呢,如果知道了怕是打死也不会相信你会瞧上我。”
“海星,一开始我接近你的确是因为我曾经侵犯过你,当我在俱乐部碰到你,你跟我去酒店开房的那一晚,我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在我心目中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我记得6年前我去你家里看你的时候,你和我想象中的那个女孩一模一样,单纯,美丽,充满了灵气,如果不是你已经有了男朋友,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追求你,让你做我沈晖的妻子。尽管我对你很失望,尽管我知道你爱的人不是我,可是海星,我不知不觉地被你吸引,一步步深陷其中到最后——无力自拔。”
“海星,我——是真的想娶你,想和你生活一辈子,对你做的那件错事只是因,结果是我——”他闭了闭眼,停顿了许久后终于缓缓地说,“海星,我爱你。”
她仿佛被雷电击中,许久后才清醒过来。
她等他说这三个字等了多久?现在,今天,这个时刻他终于对她说出了口,却是在她得知了真相以后。
多大的讽刺,一个当年的施暴者,现在深情款款地对她说,他爱她。
“沈晖,我们完了。”她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海星,原谅我好不好?求你。”他冲动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情绪很激动,“我知道我当年对你做的事是不可原谅的,你就当我们今天第一天认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把以前的所有人和事统统忘了,只有我和你,我们两个人,我们重新再来一次。”
“沈晖,不仅仅是你当年——侵犯我的事。”她的思维在这一刻无比的清晰,语气也很冷静,“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从我们到酒店开房到现在,我们之间不纯粹的东西太多了,比如一夜情比如交易,比如我对你的算计,从你把我从吴昊手里救出来开始,我和你都很努力地淡化掉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自欺欺人地计划着我和你的未来,沈晖,你问问你自己的心,这些事你真的已经忘了吗?你真的能做到一点儿也不在乎吗?还有你背着我私下去见范静宜,和她达成了协议,这些,你和我商量过吗?时至今日,我和你已经谈婚论嫁了,可除了床上那点事我和你真正做到交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