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起了,曹番以为是赵郎中的剑风,但那风只是轻柔的。
风吹过赵郎中身畔,他晃了晃头,脸色不再红润。他拂了下脸颊,两道伤痕皆可感触。
他一笑,提剑向曹番行去。
曹番盯着他,此时他身后已不可见那开了一丝缝隙的高门。而且也似是自醉态中醒来。便不知他如何再与自己相杀。
如此想着,曹番便觉应当先下手为强,脚步一动,化作虚影,剑指直指赵郎中首级,欲要一击必杀。
然而那赵郎中却是恰到好处的一侧身,躲过这一击。同时,手中短剑也刺向曹番面门。
曹番剑指一折,别开短剑,而后直接前刺,却是刺中了赵郎中的左肩。
剑指没入血肉之中两指节,几乎要洞穿赵郎中肩头。
赵郎中的短剑被别开后,顺势一划,在曹番胸膛上划开一道口子。
曹番抽身后退,赵郎中却是压了上去,紧跟着曹番,短剑也是见机刺出。
短剑直刺,剑指迎着短剑而去,以指缝夹住短剑。
赵郎中见此,神色一凛,左手成掌,按住剑墩,一用力。
短剑破开剑指,曹番侧身,但终究还是被短剑刺破臂膀。
短剑飞去,赵郎中手中已无利器,曹番剑指合拢,刺出。
按说赵郎中应当退避,可他却并未如此行事。反倒是迎上曹番,以手抓向其剑指。
学液溅出,染红了赵郎中的衣袖,剑指洞穿了他的掌心。他混不觉痛楚,紧紧抓住曹番的手掌。
他抓得极为用力,鲜血淌得便也极快,他咧开嘴,笑道:“卸你一臂!”
他说着,那柄短剑飞入他那尚空着的手中。
曹番想要将手抽走,但偏偏挣不脱赵郎中的手。恰剑指终究不是剑,没有那凌厉的锋刃,亦斩不了赵郎中的手掌。
然后,只见剑光一起一落。有温热的液体溅到赵郎中被洞穿的手上。
曹番痛苦地咬着牙,撕下一衣袍一块布条,缠住手臂。他咬住活结的一边,手抓住另一边,而后猛地勒紧布条。
赵郎中松手丢去那节断臂,呼出了一口气,道:“既已以宗剑分胜负,自不可再分生死。”
他看了一眼地上曹番的断臂,又看着曹番的狼狈模样,又道:“你如今便是回到了中洲,也只是个废人,不若死在这?”
曹番眼底颇有些灰暗,但仍是不解地看向赵郎中,道:“我既已是废人,又为何执着杀我。”
“吾不杀你,但想请你自尽。”赵郎中如此说道。
“哈哈哈……”曹番闻听此言,大笑起来,而后轻蔑地看着赵郎中,道:“你如何请动我?”
说是请,自然需要些报酬,可又要何等报酬能教一个人死?
“他日便是天顶塌陷,吾保姓陆的一命。”赵郎中说着,将手中短剑抛出。短剑扎在曹番身前,他只需弯下腰便可取到。
曹番拾起短剑,剑身似透着一股凌冽的寒气,他抬眸瞥了赵郎中一眼。
“终有一日,儒家与道家要分个高下,若想杀我,那时你自可亲自手刃我。”曹番倒是没有直接问他为何,但仍是不解地看着赵郎中。
但是赵郎中并不打算回答他,只是笑着,道:“你且动手吧。”
没能得到答案,倒也无所谓了。曹番转头对木伯说道:“望木老为证。”
木伯点了点头。
就此一瞬,短剑刺入曹番胸膛,他眼中闪过一丝神光,约莫回想起了什么,然后迅速黯淡。而他的身躯也跪了下去,头一低,没了动静。
赵郎中眼神淡漠地走上前去,取回短剑。
这时,木伯忽然开口问道:“为何?儒道相争,天下大势已然与他无关了。”
“吾来此间,从不是为了什么天下大势。”赵郎中低首看着曹番的尸体,似有些悲悯,忽地转而言他:“父亲,倒是个教人难得自由的词语。”
他似是想起了久远的事,眉头微皱,嘴角却又钩了起来。挥了挥手中短剑,将血液甩去。
这时,天穹传来一道声音,是一道低沉的男音,道:“不肖子赵佑何在?”
赵郎中似是早有预料,并没有惊讶,只是仰望长天,道:“侄儿在此。”
一道清风吹来,院门处出现一个人,就像是被风吹来的一般。
那是一个男人,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衫,一看便知是个读书的人。
他看起来很年轻,但身上却没有年轻人的锐气,相反,他看上去很温和。
“后生车震前见过木老。”男人拱手对木伯微微一拜,如此说道。语气恭敬,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恰如书中所言的温润君子。
木伯点了点头,看向赵郎中。赵郎中一脸淡然,只那柄短剑,似是见了故人般激动地颤个不停。
那男人直起身子,转而看向赵郎中。上下打量一番,最终目光定在那短剑上。
他的目光飘忽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移开目光,望着赵郎中的脸,叹了口气,道:“至圣学宫有召,着高问学院弟子赵佑往儒圣山请罪。”
赵郎中长身一拜,应:“弟子赵佑,应旨。但请师伯将鱼肠还归书院。”说着,他将短剑双手奉上。
男人听了,只是摇头一笑,叹道:“你亦应知,那边想见的,是人。”说完,他忽地愣住,而后接下短剑。
赵郎中再对木伯一躬身,木伯转身往屋里走去,摆了摆手。
两人化作两道长虹,离开了这不大的院子。
木伯偏头看着远去的虹光,不知想些什么。于是,院子静了下来,镇子也静了下来。
镇外。
雨城山。
半山塾院后院。
先生的房里,夫人坐在床边,看着仍在熟睡的先生。
良久良久,才听她淡笑道:“世间风云皆与你无关。便是天塌地陷亦不惊你梦境。仙师,圣人来去也不得你一观。十年,是怎样求来的年岁?要知圣人可不好做啊。”
她就这般自言自语,说着连自己都有些迷糊的话。但越说,眉头便越皱,到最后,她叹息一声。
睡梦中的先生翻了下身,梦呓道:“璃儿,水。”
“就使唤我吧,也不知前世欠了你什么。”夫人嘴上埋怨着,却还是起身倒了碗水。扶起先生,他仍睡着,但当碗沿碰到他嘴唇时,便张了口。
缓缓将水喂入先生口中,夫人自问道:“到底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