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面前的梵特背对阳光。他在笑,在拉他的衬衫领子。我看见他在医院边上举着望远镜。最后一次我如此受感动,是什么时候了?
我想起鳕鱼角和苏珊——就是在乔安妮之前的女友。一次她问:“阿德里,有什么事会让你不高兴吗?不管什么事?你动摇过吗?”当时我是急救外科医生,从早到晚双手都在处理伤口,处理破碎的肢体。我说,对这些事要在心理上保持距离,不然,是很难的。“可是,这样你显得很没有心肠。”听到这话的那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就像那天有手术。我在晨曦中沿着海滩跑步。晚上我睡到沙发上,总不能跟一个认为你是怪物的人睡在一起。第二天一早,我们分道扬镳。“嗨!”告别时,我们都举起手。记忆中这个声音又尖又残忍,就像有人让手术刀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我睡了。醒来时,教堂塔楼里的钟刚好响了七下。天已经黑了。莱斯丽给我手机打来电话,我的手表忘在她的洗澡间了。
“我知道。”我说,“我还没觉得缺了它。”
“你挺好的,是不是?”
“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挺好。”
“你肯定发生了什么,或者将要发生什么。”
“你说说,那时候在寄宿学校到底是个怎么情况?我是说,对你是怎么个情况?”
“我的上帝,我一定得现在说,在电话上说吗?我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我又是一个人跟男孩子们在一起,因为……因为……”
“是不是因为咱们家不太像样,你不能在那里学习?你想的是这些吗?”
“我不知道,这些听上去也不对。哦,阿德里,其实我也不知道。在寄宿学校时也不是多么不好。在那儿都得独立自主,只有晚上有时候……唉。”
“你想过学乐器吗?”
“你今天怎么有这么多问题!不知道,我觉得没想过,咱们音乐细胞不是很多,是不是?”
我笑了:“好吧,再见,莱斯丽。咱们电话联系。”
“好吧,下次再聊。再见,爸爸。”
梵特已经等在空荡荡的酒店餐厅里。他面前放着红葡萄酒和一瓶矿泉水,不过他只喝水。
我告诉他我同莱斯丽通了话。
“寄宿学校,”他说,“让籁雅上寄宿学校,这是……不可想象的。”最后,他把红葡萄酒倒进酒杯,喝了,“不过……那个马格里布人……也许她不会落到这里。对这些事我们能知道什么?该死,我们都知道什么呢?”
现在我也要了红酒。他笑了。
“塞西尔的弟弟有阅读障碍,做算术也有困难。对量的概念不能理解,怪吧?可他就是不能理解。这叫失算症。塞西尔很担心,这些弱点会遗传给籁雅,所以籁雅四岁时,塞西尔就教会了她读书和算术。籁雅六岁时就能读阿加莎·克里斯蒂[25]的侦探小说,心算能力也很出众。我很怀疑,这样做是否正确,但女儿学习上能这样轻车熟路,我也很为她骄傲。小学那几年对她来说就像散步,练琴与完成家庭作业从来没有发生冲突。我估计坐在她旁边的卡罗琳,做算术时一定会抄她的,能抄多少抄多少。我也估计,她的父母对此心知肚明,后来他们看到籁雅步履蹒跚、神情恍惚起来的时候,一些风凉话也起源于此。”
“很快,籁雅受到很多殷勤恭维,在学校里也时常被妒忌的眼睛跟踪。因为她一般一下课就直接去玛丽那儿,其他人见她与小提琴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他们会想到籁雅还有第二个生命。她拒绝在体育课上做这样那样的动作,因为担心手会受伤。她同女老师埃里卡·草吉的关系不好,拿她与玛丽作了毁灭性的比较,觉得她远远不如玛丽。这位老师也毫不掩饰地发表对籁雅的看法,认为她古怪,歇斯底里。那个动辄发怒的男老师则恰恰相反,让她在手里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如果她说他,或者他说她,我总能听出相互喜爱却又有微言的弦外之音。不过,在不危险的范围内,他将她当作女神来敬佩,只要事关籁雅,所有公平原则、平等原则他都可以践踏,其情其景实在令人感动。如他所说,她是明星,一个名副其实的明星。”
“在小提琴演奏方面她也很快显露出她可以成为一个明星。开始几年跟玛丽学琴时,籁雅就很出色。日复一日,音色越来越纯正、准确,抖音也没有了最初的颤动,越来越有规则,火候也越适中。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各方面就能达到这样的专业水平,在玛丽多年的教学生涯中,是从未经历过的。当我提醒籁雅,她当时对罗耀拉·哥伦怎么知道变换手的位置,怎么知道手部滑动时应在何处止住,费了一番脑筋时,籁雅连泪水都笑出来了。练习双音是所有初学者的噩梦,籁雅当然也感到很难。不过经过勤奋练习,籁雅很快赢得了必要的把握感。越难的东西,越容易令人痴迷;完全类似于我与下象棋的关系。”
梵特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后,我们点了一些食物。跟我一样,他点得很机械,有些心不在焉。就像刚才他一个人在水边的时候,完全陷入了对一段往事的回忆中,这个回忆令他难过。
“籁雅读乐谱时,”他说,“那些乐谱就像她大脑中固有的符号。对她这项显得越来越重要的才干,我却一点不懂,这真让我受不了。我也应该会读啊。我问她,她练琴时,我可不可以站在她背后看她的乐谱。她什么也没说,开始拉琴。拉了几下,停下说:‘爸爸,这……可不行。’无奈的不耐烦流露在话语里,我逼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使她很生我的气。下一次,我复印出一个乐谱,问她当她练琴时,我能不能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她什么也没有说,看着地面。我想,在玛丽那儿练琴时,不是也有其他人在屋里吗。可是:那是玛丽,在玛丽那儿不一样,跟玛丽和跟我是完全不同的。”
“我关上门,离开了房间。过了好半天,她才开始练琴。我出了家门,去库姆霍兹音乐商店买了一本初学者乐谱入门。见我一言不发翻着书页,聪明的卡塔琳娜·瓦尔特说:‘这里没有妖术。先把这本书读完,等她练琴时,您可以拿着乐谱,在隔壁房间里看。没有必要让她知道。’真是难以置信。她好像能看懂我,看懂我们,就像看懂一本书。”
梵特给自己斟上酒,一饮而尽,好像那是一杯水。“哦,我的天,我为什么没经常同她谈谈!后来她告诫我的时候,我为什么没听!”
他拿出一支圆珠笔,将餐巾纸铺开,画出五条线,然后画上一个音符。“您看,”他说,“这是巴赫E大调组曲的头一个音符。这就是罗耀拉·哥伦在火车站拉的。”他咽了一口唾液,“也是籁雅……生病前,最后拉的。”
他慢慢地将餐巾纸握到一起,捏皱了这个命运符号。我给他斟了些酒,他喝下,停了一会儿,他又平静地讲了下去。
“我照卡塔琳娜·瓦尔特说的做了,在隔壁房间,拿着乐谱,听籁雅练琴。可对我来说,这些音符仍很奇怪陌生,过了好一段时间,我才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我自己不能造出与之相关的音,这些音符对我来说彼此没有关系,对这些符号如果我不能做什么,它们就会对我保持陌生状态。所以,尽管我很努力,对籁雅的这个心智部分,还是不能涉及。”
“有一天,籁雅在学校时,我进了她的房间。从琴盒里取出小提琴,把它夹在肩膀和下巴之间,按我平时观察的,把手指放在大致位置,一拉弓,第一个音出来了。当然,它听上去又可怜又可悲,无异于一个刮擦声。不过,吓我一跳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我没料到的一种强烈的良心谴责,这是一种无形的痉挛及与之相伴的麻木无力感。我赶紧将小提琴放回琴盒,并确保一切都与以前一模一样,然后坐回自己房间的扶手椅,直到心跳又趋平稳。窗外天已经擦黑,等它黑下时,我终于明白:其实那并不是什么一般人翻动他人物件时所产生的良心谴责,而是关于某种更紧要、更冒险的感觉:通过将小提琴放在自己身上试拉,我已经越过了一条无形边界,那是籁雅的生活与我的生活的分界线,借此籁雅可以拥有她独立的生活。此时我想到,当我想从籁雅身后看乐谱,她告诉我这样不行时,在她的不耐烦中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在火车站观看罗耀拉演奏之后,当我如往常一样用手拉她时,这个八岁女孩表现出的抵触,现在我也能作出同样的解释。”
“那同玛丽呢?我想,她同她应该没有这条界线。相反,籁雅努力希望能像玛丽那样演奏,其他方面也希望像她那样。难道还有其他的我看不到的界线吗?”
梵特看着我。不清楚的是,他是否希望得到回答,是否想听一个旁观者的看法,也许对于他的思想困境及不安全感,他只想从我眼里看到体谅与接受。我用手触了一下他的胳膊,谁知道这是为什么,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适宜的动作,一个与他的脆弱相适宜的动作。他忘了烟灰缸上还放着一支燃烧着的香烟,又点燃了一支。我看了一眼墙上的一面大镜子,我们两个都在里面。这是两个文盲,我想,是两个对亲近与疏远,对信赖与陌生无知的文盲。
“那天晚上籁雅推门进来时,”梵特继续说道,“站在我面前的她,神情紧张。那样子好像她不仅是个会什么——而我一直不会,且永远不会——的音乐家,她的生活将越来越多地由乐谱与音调占据。‘吃什么呢?有什么吃的?’她问。‘什么都没有,’我说,‘我给你做点什么?’可她的手已经伸进冰箱,抓出一个冷肉肠咬了一口,又找出一个面包,说:‘谢谢,我还得练琴,有个地方玛丽不是很满意。’说完,她进了她的房间,关上了门。”
“只有一件事,我可以帮点忙:我给她讲了六孔竖笛成音的物理原理。她对那透亮的音色很着迷,尝试着一次就能发出准确的音来。”
“不过,她总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技术问题,就是拉颤音的问题。那些音常缺乏丝绸般的飘逸感,特别还缺乏节拍上应有的均匀。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会出现干巴巴的蹭音,疲劳也便渐渐出现,会给人以过度劳累及力不从心的印象。这时候籁雅会生气地按摩自己的手指,或者把手泡在温水中,或者在看电视时手里捏上一个球,来加强手部力量。”
“不过那时女儿是快活的。她爱上了小提琴,爱上了音乐,爱上了她的才华,是的,她爱上了玛丽。”
“‘爱上了?’马格里布人握着银笔的手突然停下不动,‘是啊。’我说的时候,也让它显得很粗野,就像我想象中警长审讯时,罪犯拖拉的说话声。我甚至像个不要脸的强盗,翘起了二郎腿,享受着不送警长一个字的那点最后的自由。”
“‘你的意思是……’”
“‘不不。’我答说,听上去更像是喘着气急急火火说的,而不是吐字清晰的否定。医生前后推着笔芯,声音越来越响,甚至响过电风扇的嗡嗡声。他需要时间控制自己的情绪。”
“‘两人有什么关系吗?’”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呢?我该怎么跟随便一个人解释呢?”
“我敢肯定,玛丽可以描述自己与籁雅的关系。可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其实,我也不一定要知道。我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但我不知道,在此之外,还有没有需要知道的。玛丽是不容批评的,这点我很快就意识到了。所以最好不问玛丽。如果是关于玛丽,你不全神贯注地听,几乎是不允许的。如果我忘了什么事,是有关玛丽的,籁雅的脸上就会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尽管都是皮毛小事。若有什么人竟敢也叫玛丽,那实在令人气愤。玛丽会生病,这几乎不可想象。她去度假,也不可能。我每天都等着籁雅会要蜡染裙子,或者印花棉布坐垫。不过这两位之间还不是那么简单。”
“一切都与我想象的不同。冬日傍晚时分,有时我会站在玛丽的房前,看着窗帘上玛丽教籁雅拉琴的影子,我会有种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会很羡慕这两位建起的音乐、语言、手势、表情的‘小蚕茧’。她们好像把自己缠在了里面,没有摩擦和刺激性语言。而这些却经常出现在我工作的研究所,自从我没有用较多的语言将这点解释清楚:从现在起,籁雅处于第一位,然后还是籁雅,其次才是实验室。”
“最开始的时候我犯了一个错误——我按了玛丽的门铃。那是下课前的最后五分钟,我坐在那儿听。我从来没在任何地方这样不安过。玛丽和籁雅好像梦游似的离开了音乐室,没有生气,没有责难,而是很确定地忙着她们之间的事,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就好像那只是一个空屋子。这两人之间一定非常默契和谐,我这样想了近两年;有的时候我甚至妒火中烧,搞不清楚,到底哪种情况会让我更难受:是玛丽从我这儿夺走了籁雅呢,还是籁雅在玛丽面前放上了一个大立柜,让我永远不能越过。”
“到了籁雅要在库姆霍兹音乐商店挑选四分之三小提琴的日子。玛丽也去了,这令卡塔琳娜·瓦尔特不很高兴。‘是啊,是啊,玛丽·巴斯德。对,对,玛丽·巴斯德。’下次又在商店见到时,她说。除此之外,我再套不出一个字来。我不喜欢这样的话,它们显得有些无所不知,罗马教皇似的,从那天起我便不再肯定,我是否还喜欢她那严谨的发型——脖颈后面露着骨头。现在,她很注意言语得当,可以说过于得当,不论是眼神,还是言谈。不再参与,不再出谋划策,什么都没有了。”
“籁雅依次试了三把琴。同我们第一次到这儿的情况相比,她显得又成熟又专业!第一把试过后,开始表决。它很快被否决了,籁雅同玛丽交换了一下眼神,其实没有必要,大家都能听出来。第二把听上去不错,但还是不能同第三把相比,玛丽说,这种大小的乐器能有这样的音质实在令人惊讶。籁雅不可能没有听到这句话,事实上,当她听到比她以前所有小提琴发出的更好的音质时,她脸上开始放光。可她还是拿起第二把拉了几分钟。玛丽倚在柜台边,双臂交叉在胸前。后来当我将这段情景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时,我可以断定,她当时已经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我要这把。’籁雅说。”
“卡塔琳娜·瓦尔特嘴唇张了张,好像要表示抗议,但她什么也没说。接下来出现了这一幕:籁雅先是看着地面,几秒钟后,她手里握着提琴,抬起头朝玛丽投去挑战性的一瞥。我对这一瞥既了解,又不了解。它可以是倔强固执的那种,对此我和塞西尔已经有过不少体验。可现在这里站着的,是不容批评的玛丽啊。这对玛丽·巴斯德是个伤害。她感到了伤害,机械地转着手镯,还咽下了好几次唾液。”
“第二天,籁雅一个人去库姆霍兹音乐商店,用这第二把换来那个第三把小提琴。她没说什么,卡塔琳娜·瓦尔特说。她是不是后悔了?没有,籁雅一点没有后悔的样子,她说,倒显得有些迷惑。她有些犹豫不决,‘是对她自己的。’她补充道。”
“几天以后,她出了湿疹,接下来是我们自塞西尔去世以来最困难的三个星期。开始时,籁雅只感到指尖发热。每隔几分钟,她就得到浴室冲冲冷水。晚上我很难入睡,因为我总要听到流水声。早晨,她坐到我床边,睁着大眼睛,让我看她的手指,有的地方有些变色,有些地方有些变硬。她留在家里,没去上学,我也告假不去开会。然后我给以前的大学同学——现在成了医生的,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最后终于找到一位皮肤科医生,预约了赴诊时间。这块在很短时间里渐渐出现病态、又开始瘙痒的皮肤,这位医生看了看,摸了摸。是湿疹,然后他说,过敏引起的。她拉小提琴?那很可能是松香的缘故。这个诊断差不多令我四肢发抖,就像听到了癌症诊断。籁雅很喜欢那黑褐色的树脂,用它抹上琴弓,对着光,弓子会发出金光。开始的时候,她甚至还偷偷舔过它。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因为小提琴手对松香过敏?这不可能吧?”
“我发疯地——对这个发疯我实在不愿意回想——找到关于过敏的文献资料来读,发现人们对它的了解是那么少。接着,药膏在浴室里堆成了小山。我每天都给医生打电话,引起那里女职员的笑话,我能听到她们不小心的嬉笑。我一天能去三次药店,连药店女职员也惊异地扬起眉头。只要她提起压力疗法、心理疗法和顺势疗法,我就换药店。我相信的是细胞学、机体机制、化学,不相信那些感情细腻、通过先知先觉式的表达讲的童话故事。”
“我很仔细地追问籁雅,在过去的日子里,她都接触了什么,尤其是陌生的东西。或者鼻子接触到了什么,闻到了什么。以我研究者的不屈不饶,甚至把她的眼泪都逼出来了。”
“忽然,她说:教室里的板凳闻上去跟以前的不同了。于是,我们找到学校,同后勤人员交谈,果然他们换了一个新清洁剂。我带上样品去找医生,做了一个过敏测试。结果引起过敏的正是它,而不是松香。我把这次经历记录下来,贴在冰箱上。它一直贴在那儿,都发黄了。”
“我想庆祝一下这个结果,去吃点什么好吃的。可是籁雅无精打采,蜷着身子坐在餐盘前,用没有感觉的粗糙的指尖在桌布上蹭摩。直到现在我还觉得,我能听到那个轻轻的令人难受的声音。”
“整整有一个星期,她感觉自己像戴着砂纸手套。一天里她会好几次拿起小提琴,但又不能练习。后来结的痂掉了,下面长出了新皮肤,能看到下面的脉动,但还受不了触摸。当患病皮肤犹如破裂的顶针纷纷落下,籁雅高兴地在公寓里跑起来,不停地吹着安抚着敏感的手指,每隔一小时就要试试,是不是马上可以触摸琴弦了。有那么好几天,我们过的日子,在今天看来,就像在监狱。这个监狱的围墙由无形永恒的担忧构成,一切好像都可以随时再次发生。”
“出现的另外一个牢狱是:不能在玛丽那儿上课了。籁雅一边哭一边哽咽生气地说,现在有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在她的时间里——她的时间里!——在玛丽的音乐室上课。当一切有个说法后,我把她送到玛丽那儿,我感到她双手上的汗湿,指尖上露出不自然的红色,脖颈上又显出兴奋的红斑。”
“籁雅的手曾经出过什么意外吗,那个北非人问。不能否认,这个问题引起了我的注意,没有,我说。他沉默了一会儿,此时,那个电扇的声音显得更加逼人。没有,我又说了一遍,是违心说的。那个旋转木马和金环的事情,我没有透露。”
“因为籁雅的湿疹——因为湿疹!——我没能去开会,去展示我们最新的研究成果,同事们对我很有意见。尤其因为我陈述了不能去的原因,却没让露丝·阿达代替我去。‘你是不是又把这事忘了?’她问,那口气中的强硬在示意我,我越来越令人失望了。”
“大学头头也表现出失望。但当时还看不出有什么真正的危险。只要我没有偷金盗银,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那时我不知道的是,后来会出现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情,促使我去偷,结果铸成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