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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心术

顺着锁魂幡的踪迹走了约数里路,终于走出了这怪异的树林。

刚一出林子,眼前便豁然开朗,只见一个繁华的山庄坐落在谷底,沿着起伏的山势迤逦蔓延,整座山庄依山而建,略显狭长,有大半是倚着山壁为墙,院落层层叠叠,十分宏伟壮观。

唐婉儿看的呆了,蜀中山峰峡谷多的数不胜数,她却从未见过这等与山崖融为一体的院落,想来建造者也是巧夺天工之人,不由问道:“就是……这里么?”

展随风点点头:“不错,就是这。”

众人下了马车,展随风将马车停好,示意众人原地休息后,快步来到了山庄门前。山庄宏伟,就连山庄的大门也很气派,唐婉儿随意打量一下,这漆红的铜门足足有一丈多高。展随风轻轻叩响门环,不多时,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钻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圆圆的笑脸娇俏讨喜,水汪汪的眼睛与一身绿裙相映成趣,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打量。

展随风冲她笑笑,问道:“你们谷主呢?”

绿裙少女皱了皱眉,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白衣公子似曾相识,疑道:“你是?……展公子?”

展随风点点头,却见绿裙少女楞了一下,转身便往回跑,连门都忘了关上。唐婉儿见状,不由疑惑起来:“这丫头好像认识展公子,莫非他之前曾来过此处?”

不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完全打开,从中走出五名女子,当先一人年纪稍长,约有二十五六,一身淡蓝色长裙,冰肌玉骨,清秀绝伦,只是脸上过于苍白,无一丝血色。蓝衣女子身后并排站着四个十几岁的少女,其中就包括刚才的绿裙少女,四人除了衣着不同,身材举止几乎一模一样,就连长相也有九成相似。唐婉儿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心中疑惑:“世上还有长得这般像的人?四胞胎么?”

展随风见了蓝衣女子,眼里泛起异样的目光,低声道:“紫衣,近来可好……”

“住口!”紫衣女子打断了他,由于喊得过于用力,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冷冷道:“姓展的,想不到你还敢再回我鬼谷?”

展随风道:“紫衣,你先听我解释……”

女子不等他再说下去,右手轻轻一抖,从中滑落一把短剑,浓烈的杀气瞬间扑面而来。

展随风微微一惊:“断肠剑!?”

唐婉儿等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紫色身影一闪而过,短剑已急速斩向展随风的咽喉。展随风无心与她交手,赶忙向后避去,短剑不依不饶,追身而来。仅眨眼功夫,紫衣女子已连攻十余招,展随风也连退数丈,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那女子冷声道:“再不出招,休怪我无情了。”

展随风道:“我怎么能与你动手?”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招式忽然一变,剑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之前的招式唐婉儿还勉强能看得清,现在仅仅能看见一白一紫两个身影上下翻飞,两人周围剑气四溢,直刮得旁边的树叶簌簌直落。

忽听“刷”一声轻响,展随风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缓缓流出,落在地上。

唐婉儿见他受伤,赶忙取出银针,正要上前帮忙,却听展随风道:“唐姑娘,这是我二人的私事,还请你不要插手。”

唐婉儿听了,只好隐而不发,静观其变。

展随风回过头,对那女子道:“你要如何才肯听我解释?”

女子冷声道:“除非你死了。”

展随风叹了口气,淡淡道:“好,既是如此,那我把命给你便是。”说罢,将两手负于身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神情竟无比坚定。

紫衣女子剑光一闪,凌厉的剑锋已从展随风脖颈上划过,众人不禁大惊,唐婉儿也忍不住冲了过去。跑到近前,才发现那女子的短剑仅仅在展随风脖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顿时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展随风似乎早就料到那女子不会杀他,拜了一拜,戏虐道:“多谢宁谷主不杀之恩。”

宁紫衣心中暗叹:“姓宁的,你终究还是下不去手么。”嘴上却不示弱,恨声道:“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

展随风见她态度已有了缓和,赶忙柔声道:“紫衣,我们的事过后再说,眼下有位小兄弟受了重伤需要救治,你能不能……”

“哼!”宁紫衣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要我救人我便要救么?展公子好大的面子!”

展随风知她性情,再怎么求下去也是无果,只好从怀中取出一块暗黄色的铜牌,唐婉儿细细一看,却见这铜牌只有半块手掌大小,甚是玲珑,正面刻着隶书“鬼谷”二字。

“鬼谷令?”唐婉儿还未反应过来,绿裙少女却已看到,轻呼一声,同时另三名少女脸上也有些奇异之色,唯有宁紫衣依然冷着脸,不见丝毫反应。

唐婉儿回身偷偷询问白伯辉,后者解释道:“我听闻鬼谷世代相传三枚鬼谷令,持鬼谷令前来鬼谷之人,鬼谷门人有求必应。还是展公子神通广大,竟能找到这等稀奇的宝贝。”

宁紫衣心中感慨,道:“姓展的,你竟然好意思拿着珊儿送你的东西逼我救人?”

展随风正色道:“事分轻重缓急,我说了,我们之间的事容后再谈。”

宁紫衣随手一探,展随风手中的鬼谷令便飞入她的手中,唐婉儿头一次见到这种凌空摄物的手法,不由暗赞:“这女子看上去病怏怏的,竟然好深的内劲!”

宁紫衣将鬼谷令紧紧攥在手中,睹物思人,心中一阵感慨。沉默许久,宁紫衣轻叹一声,淡淡道:“把人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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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正厅。

大厅简洁素整,药香弥漫,东侧则是联通的侧厅,仅以纱幔相隔。侧厅不大,仅仅一桌一椅一床,此时王思远正躺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宁紫衣、唐婉儿、白氏兄弟依次站在床边,只有展随风抢占了唯一的一把椅子,把玩着桌子上的小紫砂茶壶。

端视良久,宁紫衣突然问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竟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唐婉儿答道:“他叫王思远,本是苏州镇威镖局的少当家。”

宁紫衣皱了皱眉,思索道:“镇威镖局?没听说过……也就是说,这小子不是什么大人物了?”

唐婉儿点点头,还未发话,却听宁紫衣突然问道:“等等!苏州?你们是从苏州赶过来的?”

唐婉儿一脸茫然,如实道:“是啊,怎么了,宁谷主?”

宁紫衣质疑道:“苏州据此不远千里,这小子心脉尽断,居然能挺这么久,莫非……”目光直直扫向展随风。

展随风放下茶壶,淡然道:“对啊,我给他服了定魂丹。”

宁紫衣双拳攥紧,目光如同要杀人一般,怒道:“定魂丹何其珍贵!你竟然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你疯了吗?!”

明显感觉出气氛不对,白氏兄弟识趣的悄然离开,唐婉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么激动干嘛,”展随风显得十分淡定,“谁说他无关紧要了?他的命可关系着一桩大案呢。”

“案你个鬼!”宁紫衣怒道,“案子天天有,定魂丹全天下却只有三颗,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展随风依然不紧不慢,“他的命真的很重要,你消消气,先把他救活再说。”

听他这么说,宁紫衣也只好无奈的叹口气,唤来夏荷:“把我的药箱拿来。”

不一会,就见夏荷拎了个不大不小的箱子进来,宁紫衣接过箱子,放到床边打开,只见箱子里各种小刀、剪子和银针等小物件,展随风皱了皱眉,问道:“你这是要做针线活么?”

宁紫衣白了他一眼,向唐婉儿解释道:“这小子心脉被人震断,眼下只能将他心口切开,把他的心脉重新接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至于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这小子自己的造化。”

唐婉儿点点头,虽然有些失望,但毕竟还是有生机的。

宁紫衣将旁人逐出屋子,拉下围帘,开始了手术。

宁紫衣刚才说的虽然简单,但人体内部错综复杂,尤其是心脏处血管极密,只怕实际操作起来应是麻烦的很。

众人也不走远,就坐在厅外的小院中休息。

此时天已渐黒,唐婉儿偷偷摸过来找到展随风,低声问道:“展公子,你之前可曾与宁谷主有过过节?”

展随风叹了口气,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宁谷主有个妹妹唤作珊儿,三年前,我受了重伤逃到鬼谷,幸得宁谷主相救,伤愈之后,我不辞而别,偷偷逃出鬼谷,不想珊儿却悄悄随我跑了出来。珊儿天性纯真,又是初入江湖,我一时照看不周,致使她被恶人所掳,死于非命。”

唐婉儿点点头,心中一阵惋惜,叹道:“怪不得宁谷主如此记恨于你。”

唐婉儿见展随风神情黯淡,不忍再问,便转移了话题:“对了,展公子,宁谷主手下这四位侍女妹妹倒是有趣,不知如何称呼?”

展随风解释道:“这四个小丫头从小便在鬼谷长大,宁谷主以四季景物为她们命名。那身着白裙的,叫做春兰;身着绿裙的,叫做夏荷;淡黄色的是秋菊;浅粉色的是冬梅。你若是怕记不住,看看她们衣衫颜色便可对号入座。”

唐婉儿点点头:“这四个小妹妹长得这般相似,若非用衣服区分,只怕任谁也容易认错吧?”

展随风低声道:“这四个小丫头鬼头的很,没事可千万不要招惹她们。”

唐婉儿应了一声,不再发问,呆坐在原地,若有所思。

---------

过了一个多时辰,宁紫衣才一脸疲惫的从厅中走了出来。

眼见唐婉儿要冲进厅去,宁紫衣却把她拦下来:“我们先去吃些东西,让他静养一阵。”听她这么说,唐婉儿也只好点点头,便随着众人一起去了餐厅。

一天没吃东西,唐婉儿倒真是饿了,鬼谷的食材虽然清淡,却别有一番滋味。她又随意瞟了一眼展随风,却见这纨绔公子丝毫没有要吃的意思,不停把玩着手中的银筷子,以示抗议。

一旁的春兰好心问道:“怎么了,展公子?饭菜不合胃口么?”

展随风略有不满的喃喃道:“又没酒,又没肉,都淡出个鸟来了……”

春兰方要开解,却听一旁的宁紫衣冷冷道:“不要管他,这种人饿死了也是活该!”

“切!”展随风虽是不服,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也不敢太嚣张,只好翻个白眼,起身便走,转身时特意向唐婉儿眨了眨眼,潇洒离席。

展随风在谷中随意闲逛了一会儿,算了算时间,唐婉儿也该吃完了,便回屋等她。方才他眨眼的意思便是让唐婉儿饭后来找自己,相信以这些天积累的默契,唐姑娘应该不难懂吧。

不一会儿,唐婉儿果然如期而至。

展随风示意她关好门,又将桌上的蜡烛拨暗了些,狭小的屋子顿时有些阴暗起来。

唐婉儿知他多疑,低声问道:“展公子,你让我来有什么事?”

只听展随风低声问道:“唐姑娘,这几天你有没有觉得有何异常的地方?”

唐婉儿细细思索:“除了宁谷主的火气有点大之外,别的地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展随风道:“这倒没什么,她若是对我和颜悦色,那才是奇了怪了。只是……”

唐婉儿问道:“只是什么?”

展随风再次压低的声音,道:“我也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但是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唐婉儿一听,不知为何突然联想到鬼谷那“白天医人,晚上医鬼”的传言,甚至觉得现在就有一双眼睛正躲在阴暗的角落看着自己,顿时一股恐惧感袭来,颤声道:“不……不会吧……”

展随风叹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被他这么一提,唐婉儿忽然疑道:“莫不是那群杀手发现思远没有死,跑来灭口的?”

展随风摇摇头:“若是如此,我们被困在那树林中的时候应是最好的时机,却为何不见他们动手?”

唐婉儿听了,也有些想不通,一时却又想不到别的可能。

展随风打断了她的思绪,递给她一枝示警烟花,道:“这个是罗帮主送我的,你拿好。”

唐婉儿虽知这东西的用途,却不知展随风是何意,问道:“展公子,给我这个干什么?”

展随风解释道:“算算日程,我让于东打探的消息也该差不多了,明天我要出谷去找他汇合,多则五日,少则三天。唐姑娘你这几天自己在谷中,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出了什么事,便立刻用它通知我。”

唐婉儿有些失落:“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么?”

展随风摇头道:“王兄弟好不容易有了生机,让别人看管我实在放心不下。唐姑娘放心,方才我已暗中查探好了这谷中的各路人手,就算真的有什么变故,以你的身手,自保绝不是问题。但是,你要记住一句话。”

唐婉儿问道:“什么话?”

展随风突然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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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

西厢房中,唐婉儿依然守着昏睡在床上的王思远。这场景似曾相识,就在半个多月前,王思远救起了昏倒在路边的唐婉儿,如今,两人角色调换,只是王思远却迟迟无法醒来。

忽然一阵微风吹来,房门被推开,宁紫衣缓缓走了进来,进门一见唐婉儿,便道:“这么晚了,唐姑娘还没睡么?”

唐婉儿含糊着与她客套几句,终于实在忍不住,问道:“宁谷主,思远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宁紫衣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淡然道:“他的性命已无大碍,只是什么时候能醒,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很久以后。”

唐婉儿沉默着点点头,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

宁紫衣突然问道:“唐姑娘,你是怎么和那姓展的扯到一起的?”

唐宛如犹豫再三,还是将经过又复述了一次,宁紫衣听后,不由疑惑:“也就是说,你被卷入此事之中完全是巧合了?”

唐宛如无奈点点头。

宁紫衣语重心长道:“唐姑娘,此事既然与你无关,我劝你还是莫管这等凶杀之事为妙。”

唐宛如道:“多谢宁谷主好意,只是我既已一路跟到了这,却哪里还有退出的道理?”

宁紫衣又道:“就算这小子侥幸活了过来,但日后凶吉,还是未知之数。”

唐婉儿点头道:“我知道。”

宁紫衣方要再劝,却忽然看到她双眸中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由一阵触动:“为何她的眼神与珊儿的这般相似?”

屋中一时沉默起来。

夜空中,一片朦胧,月亮藏在云后,看不清圆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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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展随风走出树林时,太阳已上了三竿。

临近中午,展随风又来到了那个叫北阳的小镇,这里就是他与于东商量好的碰头地点。

半天没吃东西,展随风饿得不行,直接找了个小酒馆胡吃海塞一番,虽然这饭馆的厨艺并不十分高明,但对他来说,已经比鬼谷的伙食好的太多了。

正吃得开心,一个身影忽然坐到了展随风对面,展随风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么早,我还以为要等你几天呢。”

那人正是于东,道:“我已经在这镇上等你两天了,师兄。”

展随风疑道:“按我估算,你最早也要今天下午到这里才对啊?”

于东解释道:“南宫师兄已算到师兄你要查镇威镖局的底,所以提前让部主着手准备了。”

展随风点点头:“老三总算也有靠谱的时候,查的结果如何?”

于东环顾四周,小酒馆中人虽不多,却仍旧担心隔墙有耳,低声问道:“在这里说方便吗?”

展随风摆摆手,笑道:“不碍事,就在这说吧。”

于东递给展随风一叠薄薄的卷宗,再次压低声音:“师兄,镇威镖局创建于十二年前,镖局中的镖师都是市井出身的平民百姓,没有什么问题。镖局经营了十二年,遵纪守法,从未失镖,在苏州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但是有一点,总镖头王镇威和他儿子王思远……却无论如何查不到他们两个人的底细。”

“哦?”听到这,展随风微微点头,笑道,“还有么?”

于东点点头:“部主派人去查询过附近街坊,也都记不清他父子二人究竟是何时来的苏州,至于来之前的事,更是无人知晓。”

“有点意思。”展随风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于东问道:“莫非师兄早就料到了?”

展随风摇摇折扇,道:“八九不离十。”

于东道:“怪不得师兄你一点都不失望。”

展随风道:“我为何要失望?我该高兴才是。”

于东疑道:“这是为何?”

展随风解释道:“你想,连咱们六扇门都查不出底细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们背后很可能大有文章,这样的案子查起来,才有意思。”

于东挠挠头,一时语塞。

展随风又干了一杯酒,低声喃喃道:“不知无双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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