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心有子，天冠之资，有仗剑平世之气魄，为一代翘首，当世邪帝亦赞以“潜龙”；后因行止引九州公怒，遂解剑下山，二十年无踪生死不知。——《九州天机录》
…………
三十年前，一场仙魔之间的宿命之战悄然开启。
整整十年，战火蔓延整个九州，无数天才相继陨落，多少宗门支离破碎。
时至今日，硝烟虽尽，但九州大地已是遍地狼藉，那场浩劫也如同魔咒一般，深深地印在了这一代人的心中，每每梦中惊醒，脑海中都是那副流血漂橹的惨况。
——
扬州以北揚曦城郊外有一座乡镇小城，偏远、贫瘠、破败，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弃，面黄肌瘦的孩童们嬉闹在遍地疮痍的街道上，大人们则为了生计四处奔波。
这一天，小城破败的街道上来了一位特殊客人。
这是一名须发灰白的老者，面容枯槁，步履阑珊，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
老人失魂落魄的走着，浑浊的眼中除了深深地疲倦只剩绝望：“除魔卫道，卫什么道？入道修仙，修什么仙？我清君自认无愧天地本心，到头来却要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苍天无眼！天道不公啊！”
老人无力的嘶吼，状若疯癫，来往行人都一脸惊恐的躲避开来，唯恐惹祸上身。
嘶吼过后老人低下头自嘲大笑，若是老天真有公道，二十年前他也不会落得个散去一身修为，被宗门驱逐沦落红尘的下场。
老人瞥了眼四周惶恐的百姓，踉跄着离去，摇晃的身体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倔强的脚步却没有一刻停歇。
“让开，快让开”
就在这时老人身后的街道忽然传来一阵叫嚷，随后就是一片鸡飞蛋打的声音。
拥挤人群随着叫喊声不断向两旁散开，下一刻一道瘦小的身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一边拼命奔跑一边紧张的回头张望。
这是一个才六七岁的小男孩，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活像一个小乞丐。
“小凡，你给我站住。”
又一阵嘈杂从后方传来，紧接着人群中又窜出四五个十来岁的少年，当先少年身材健壮，浓眉大眼，浑身透着一股痞气，看样子他正是这群孩子的头。
“快让开，快让开。”
一听到身后追兵的声音，叫小凡的孩子更加着急，低着头就向人群外冲去，好不容易以为窜出了人群，还不等他高兴，一阵结实的撞击声过后，就见他哎呦一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看到这里发生了状况，不少行人都渐渐围了上来，小凡揉了揉摔疼的屁股，一抬头瞥到四周围拢的人群心中一紧，顾不得管刚才撞到何人，起身就要接着跑。
“还想跑？”
小凡刚抬腿耳中就听到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身前，可不正是一路追赶他的那个冤家陈大宝么。
陈大宝手一挥，几个小弟立马封住小凡四周的逃跑路线，陈大宝一看大局已定顿时得意道：“死小凡你还挺能跑的，你是属兔子的么？”
小凡扫了眼四周终于放弃了逃跑的打算，不客气的道：“可不是，我这只兔子再快不还是跑不过猎狗么？”
陈大宝下意识一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怒道：“嘿你个死小凡，你骂谁是狗呢？”
小凡一脸鄙视，瘦小的身体毫无惧意的道：“溜须拍马巴结卖力，你不止是狗还是一只狗奴才。”
“你！”
陈大宝心中一怒就要动手，手抬起来犹豫再三还是放下，语气也缓和下来道：“算了，你愿意骂就骂吧，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就行。”
小凡嘴角挂起一抹冷笑，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串用纸包起来的糖葫芦道：“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啊，为了一串糖葫芦竟然追了我三条街。”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轰然一笑，孩子的世界还真是单纯，一串糖葫芦就足够引起一场冲突。
陈大宝瞪了眼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恶狠狠的道：“看什么看！再不走以后我见你们孩子一次就打一次！”
围观的大人也习惯了这两个孩子的打闹，说说笑笑间真的渐渐散开。
小凡嘲笑道：“陈公子还真是威风啊，不愧是十里八乡的孩子王，看来我小凡今天要是不识相，少不了要挨一顿拳头了。”
陈大宝拿自己这个命中注定的冤家一向没办法：“小凡我实话告诉你，姜小姐可是咱们揚曦城城主的千金，更是凤哕仙阁的正式弟子，得罪了她，就算是我爹都救不了你，你还是识趣点吧。”
小凡眉毛一挑道：“城主千金，来头果然吓人，怪不得能让你甘心卖命，就不知你小子到底看中的是人家的身份地位呢？还是看上了她的人，陈大宝你不会是喜欢呜呜呜……”
一看小凡越说越不着调，陈大宝上前一把捂住了小凡的嘴，心里刚松一口气，身后一个声音就再次令他紧张起来。
“陈公子辛苦了。”
声音悦耳清脆，如珠落玉盘，只不过语气却透着天生的冷淡，陈大宝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果然见到两个华服少年拥簇着一个高傲如公主般的绝丽少女走到近前。
一见到少女，陈大宝顿时身体紧绷，磕磕巴巴的道：“姜…姜小姐，你…你怎么来了。”
少女身旁的两名同伴嘴角同时勾起一抹不屑，少女却依然客气的道：“陈公子是为了妤爻奔波，妤爻怎能不来。”
陈大宝一听顿时傻乐道：“姜小姐放心，我已经说服这小子了，这就让他把东西交出来。”
小凡一听不满的呜呜起来，陈大宝赶紧凑到小凡耳边小声的道：“小凡，算我求你了，只要你把糖葫芦交出来，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小凡眼珠一转眨了眨眼睛，陈大宝一看开心的松开手，却不料刚得了自由的小凡反身就是一口口水吐在了地上。
“你陈大宝愿意拜倒在她的裙下是你的事，我小凡可不稀罕！”
话一出口，少女身后的两个少年顿时怒斥道：“臭小子你找死！”说完就要上前，却被少女抬手拦了下来。
少女皱着眉头，眼神冰冷的看着小凡，语气没有一丝情感的道：“这位…公子，妤爻自幼远离红尘，今日是第一次逛红尘集市，见凡尘众多事物皆感新奇，就如公子手中之物，妤爻一时喜欢才会出言讨要，却自认从未仗势欺人，你先是当时出言顶撞我在先，此时又出言辱我，此怨已结，你我尊卑有别，规矩不能乱！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陈大宝一听心中一紧，望了眼笑容残忍跃跃欲试的两个少年公子哥，下意识的将小凡护在身后恳求道：“姜小姐，小凡就是这个臭脾气，他其实人不坏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看着护在身前一脸紧张的陈大宝，小凡撇了撇嘴，心中却已是感动，眼看形势已经剑拔弩张，小凡轻叹一声竟然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凡这一闭眼，整个人仿佛瞬间寂灭一般，无声无色无味无触，一切如泡影成空，只剩下一颗不染纤尘的凡心，而当他再次睁眼，眼前所见。
天地生动！
万物含情！
这一刹那，小凡眼中仿佛有神光一闪而逝，姜妤爻若有所觉的望向小凡却一无所获，又回过头望着一脸乞求的陈大宝，犹豫片刻叹气道：
“陈公子你不是不知道，尊卑有别这是九州的规矩，我知这位公子心有傲骨，要怪只怪他太过平庸，不过今日妤爻确实承你份情，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不过你我的恩情也一笔勾销了。”
陈大宝一脸感激，不住地道谢，姜妤爻却不再理他，再次望向小凡道：“你不要心怀怨恨，当你接触到红尘之外的世界的时候你就会懂了，九州从来都是强者为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将你手中的东西放在我的手里，我和我的同伴都不会再为难你。”
小凡突然望向少女身后的两名同伴，眼睛细眯成线，再看向少女时，复杂的眼神只剩下了不甘：“你说九州强者为尊，若他日换你仰望我，你可甘心？”
少女一愣，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还显稚嫩的孩子会说出这番话。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妤爻相比！”少女其中一个同伴忽然出声呵斥，两个少年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了，若不是顾及少女，他俩早就出手了。
小凡仿佛没听到般，仍然直视着少女的眼睛，仿佛不听到答案就不会罢休。
姜妤爻看着小凡，她从没想到一个才六七岁的孩子竟然会这么执着，她忽然发现原来他的眼睛那么好看，干净而澄澈，就像她在仙阁时，每晚陪伴她练剑的那抹月光。
收回思绪，少女微微低头道：“不甘。”
“承你之言”小凡冷笑一声，将糖葫芦放在少女的手中。
少女并不理睬手中之物，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小凡良久，收回手，任由东西掉落在地，一言不发的走向同伴。
没走几步少女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道：“希望你不是逞一时之口舌，我等着仰望你的那天！”
说完再不犹豫，领着两名不甘的同伴离去，却留下了目瞪口呆的陈大宝。
小凡看着三道背影逐渐消失，低头松了口气，转头看到陈大宝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小凡顿时怒道：“看什么看！今日无妄之灾全赖你个混蛋所赐，再不滚我就让陈伯伯收拾你！”
听到父亲，陈大宝一拍脑门道：“对了，我爹再三叮嘱让我陪同好姜小姐，现在姜小姐独自离去，我得赶紧把这里的事告诉我爹。”
说完转身就向家跑去，一边跑还不忘回头指着小凡道：“死小凡我劝你快跑吧，小心那两个小白脸回来报复。”
小凡伸出中指，鄙视的送陈大宝离去，等到身影消失不见小凡这才喃喃自语：“臭大宝，光知道让我不要得罪，你难道不清楚她更不是你能喜欢的么？刚才要不是我……你可就惨了。”
摇了摇头，小凡不打算再耽搁下去，蹲下身捡起掉落的糖葫芦，一边擦拭一边转身就要往家走，没想到才迈出一步就“砰”的一声再次撞倒在地。
揉了揉火辣辣的屁股，小凡瞪着眼前之人怒道：“我说老头，看热闹也有个限度好不好，主角都撤了你还不走！”
原来两次与小凡相撞的都是这位枯槁老人。
老人低下头，浑浊的目光充满好奇的看向小凡道：“你叫小凡？”
小凡眉头一皱不客气的道：“关你屁事！”
老人微微一笑也不生气，继续问道：“掉在地上的糖葫芦已经脏了，你还捡它做什么？”
“关你屁事！”
小凡转身不想再跟这个疯老头纠缠，但老人竟有些不依不饶的道：“以你的性格不像会畏惧的样子，为什么最后你还是妥协了？”
小凡狠狠瞪了一眼没完没了的老头，结果对上的却是一道清风般的目光，小凡有些诧异，犹豫片刻不答反问道：“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怕过她们你信么？”
老人没有半点犹豫的道：“我信”
小凡诧异的看着老人：“如果我说就算是城主或者是神仙我都不怕你信么？”
老人认真的道：“信！”
“你竟然真的信了……？”小凡眯着眼睛望着老人自言自语，随后叹气一声，认命般的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之所以妥协是因为刚才我看到那个女孩的同伴对我和陈大宝都动了杀心，你满意了吧。”
老人不敢置信的道：“你真的能看穿人心？”
小凡不屑一笑根本懒得回答，迈步就要离开，只是没走几步小凡犹豫再三还是停步道：“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看得出你心中已经萌生了死意，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能好好活下去呢？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个道理我一个小屁孩都懂，老头你不会连我都不如吧。”
老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良久滴滴热泪溢出眼眶，转眼竟已哭的泪流满面，仿佛一个委屈的孩子。
“老天，原来你从未忘过我清君！”
天道至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