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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是人间仙

那是在嬉闹的街市中,有一粗衣打扮的娘子带着一个半大小子正走在街道上,那半大小子手中还拿着一个大饼,边走边吃着,那娘子则一路拉着那半大小子防着他乱跑,不一会儿,这对母子便来到一摊贩鱼的前面。

那娘子对着半大小子说道:“壮儿,今晚娘给你做鱼吃,好不好?”那半大小子脆生生答道:“娘,鱼刺多,不好吃,我们买猪肉吧,猪肉好吃!”娘子笑着答道:“好,好,壮儿不喜欢吃鱼,我们就不吃,走,娘带你去买猪肉,今天焖着吃!”

这对母子刚要离开,鱼摊却闹了起来,那卖鱼的正在奋力扑向一条青尾鲤鱼,虽然只有巴掌大,跳的却格外高,也很远,卖鱼的左扭右扭,把自己摊上其他鱼堆都打散了才堪堪抓到了那条青尾鲫鱼,嘴里大声叫骂着非要剁了你不可,对着前面的一妇人说道:“这就给你刨掉内脏,再给划两刀,更入味儿!”

说罢便要举刀切向鱼肚,青尾鲤鱼疯狂拍动着鱼鳍尾巴,却被鱼贩的大手死死按住,鱼眼中有泪珠闪过,想来今天是难逃一死了!

“娘,我要那条鱼!那条鱼好漂亮,我要那条鱼!”

那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刚好能够让人听到,那身穿粗布的娘子正愁着自己儿子不吃鱼呢,现今听到儿子主动要求买鱼吃,心中高兴极了,急忙叫住了鱼贩:“哎,海家哥儿,那条鱼别忙着杀,我要了!”

那鱼贩此时也停手了,笑嘻嘻说道:“刘家娘子,这可不行,这条鱼已是顾家娘子先买了的,那要想买你先问问她,我这鱼卖谁不是卖,只是别伤和气!”

粗布娘子又和旁边那妇人交谈了几句,便顺利地买下那条青尾鲤鱼,刚想让鱼贩杀鱼,那半大小子又拉扯她的衣服起来,于是便没有杀鱼,弄了条草绳将鱼提着归家了。

画面一转,眼前便是那个半大小子的脸,没有什么独到之处,也不帅气,只是有些青涩,普通极了!一只手便伸了进来,原来这是一处水瓮,那手拨了几下水,赶着青尾鲤鱼转了几圈。

半大小子嘻嘻笑了几声,又偷偷地像是对着鲤鱼说道:“小鱼,娘亲又要逼我吃鱼了,那鱼有什么好吃的,刺那么多,都噎了我好几次了,小鱼!你真漂亮,我送你回家怎么样,你娘会不会担心你!”

说着还用手摸了摸鱼背,“这样啊!你不要动哈,我带你去后边的小溪,那里的水会一直流到龙涎津去的,你就可以回家了!”便双手去捞鱼,青尾鲤鱼倒也不挣扎动作,由着这少年抓着。

少年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家门口,一路小跑冲向家后面的小溪,许是跑步的声音有些大,粗布娘子竟发现了,一边追着少年跑,一边大喊着话,只是耳边全是少年清脆的笑声,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也不听见喊得究竟是什么,那少年赶到溪边,站定之后,双手将鱼一抛,直丢向水中,还大声说道:“回家喽!”

那天,青尾鲤鱼高高地跃起,视角从向高处落下,远处的青色云朵,地面如翠的野草,站在溪边傻笑着的少年,还有匆匆赶来正要大手拍向少年屁股的妇人,水花溅得很高,翻涌着恍如如梦幻泡沫,忽而破灭!

这番故事一幕一幕从陈简之眼前流过,陈简之仿佛就是那天极力甩动尾鳍的青尾鱼,有过懊恼,有过恐惧,有过惊奇,有过喜悦,最终全都归于黑暗之中!

鬼使神差地,陈简之竟站在这光柱之中,站在那个绝望的女人面前,手中高举着文书。文书的金皮快速的脱落,而后燃烧了起来。

“哎呀,简之,这是作甚啊?你这是自绝于天啊!”刘翁站在一旁捶胸顿足,甚至顾不得其他想要抓住陈简之,却被金光弹开到了一边,头上的方冠也掉到了地上,披头散发的,连身上的绿袍也变得破破烂烂的了,想来那一下弹飞刘翁并不好受!刘翁眼睛直直地盯着侧方笼罩在金光中那个男子,口中喃喃道:“这下完了,难道要再当八百年土地?”

至于另一边的道士倒是没什么动作,站在一旁,手中的那柄木剑也是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他一言不发,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了,只是离去之时,用自己才能听到的低语说道:“人间多苦,何时才能入仙......”

天空聚集起大片的乌云,其势犹如暴雨来临时的重压,自天上而下的金光慢慢缩小,只针对起陈简之一人,陈简之手中的文书此时已经燃烧殆尽。

金光却仍不罢休,陈简之也看出来了,这金光竟是要磨灭自己,大概是对自己这个备任土地贸然插手天罚的惩罚吧!陈简之苦笑了一声,转身对着依旧惊魂未定的翠娘说道:“走吧!带着你腹中的孩子,从此不要再踏足人间世界,若有违此,天弃之!”

翠娘此刻就像回魂了一样,她看着眼前这个笼罩在金光里的素不相识的男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但她知道自己该是欠了此人大恩情,急忙跪倒在地,向着陈简之三叩首,再抬起头时,额头已是一片青红,看着陈简之郑重地说道:“还请恩公告知姓名,翠娘永世不忘!”

“不必了,何必对一个将死之人念念不忘,你日后当心存一份善念,不可轻易伤人性命!行了,早些离去吧,趁着老天还没想起你!”陈简直懒懒说道!

翠娘猛地又磕了几个头,转身离去了,“恩公,保重!”瞧着翠娘离去的方向,似乎是龙涎津。

此地,只留下身形有些扭曲的陈简之和披头散发的刘翁,两人对视了一眼,刘翁先开口说道:“哎,简之,值得吗?为了一只没见过面的妖,断送了自己九世修行,何苦来哉!”

陈简之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淡淡地说道:“我为人间仙,既然守护此方,当不论此方人、此方神、此方妖,唯有不负此心,方不负我就是善行!至于这一官半职,何足道哉!”

说着还看了天空一眼,“刘翁,适才那道士所说,你和陆引官养寇自重,是不是真的?”

刘翁一脸垂头丧气,心想这姓陈的怕是活不过这一时三刻,告知了他又如何!便说道:“简之,那鱼妖乃是上仙与凡间妖物结合所生,天生就具有神性,精通水术,翻转之间长起惊涛骇浪,以往数十年江河沿岸常发大水,百姓乡民苦不堪言!恰巧那日那鱼妖作死,碰上了游方的高人,封禁了她那一身法力,此后又与刘家母子牵上因果,三年来不曾下水,江河沿岸得以水平波息,这番功果便是应在我这土地牧守身上,这才有的此番升迁,谁知,哎,谁知啊......”

谁知道究竟碰上你这么个傻蛋备任,可惜陆引官自以为算无遗策,百般算计使那鱼妖与刘家母子牵上因果,却被这后生一把文书挡天光给毁了!陆引官若是知道升官的路竟是被自己带来的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中规中矩的年轻人给搅得稀巴烂,怕是要呕血三升!若没有他硬救鱼妖,顶多不过是谋算落空,可如今怕还是降下惩罚。

刘翁一想到这些,眼前一片模糊,天地倒悬,双耳轰鸣,仿佛听到陆引官在耳边的咆哮声,你就在此地再做一万年土地!一万年!!

陈简之听到刘翁此言,心中也明白了,这刘翁和那引官连背锅的人都想好了,不得不说是筹划详密,就算没有今天的意外,怕是留到最后收拾翠娘留下的大摊子自己也落不得什么好的!此刻,倒也算的明明白白的、干干脆脆的了!

那刘翁说完,也不管陈简之什么情形,失魂落魄的,自顾自地捡起落在一旁的方冠,垂头丧气地往村东头儿走去!

笼罩在陈简之身上的金光越发详实起来,自下而上,陈简之的身体寸寸飘散,看起来应该是要身形俱灭了,一身白衣渐渐化为白雾,所谓山与水俱远,人与天皆白!

在白雾之中的陈简之,忽然想起翠娘逸散的金光中所见的最后一幕,一双白皙的妇人之手温柔地抚摸着一个幼童的脸颊,而后缓缓倒下的情景,而后一双布满皱纹的大手向那稚童袭去!

就再陈简之失去感知的,又一道赤焰追着从天空垂下的金光一路猛冲而下,那赤焰拖着长长的尾巴疾驰而过,赤焰中好像有某种圆形物体散发着赤光,瞬间便扎进快要消失的陈简之体内,随着陈简之一起消失了!

只留下一片狼藉,刘三婆与刘大壮躺在荒草丛中,夕阳西下,余晖映照着他们冰凉的身体,再过不久,他们将彻底与黄土混为一体,成为新一轮滋养万物的养分!不变的只有明朝升起的太阳、周而复始运行不辍的星辰!

......

天之上,云深处,有一处秘境,巨大的一座铜镜屹立在天空中间,铜镜底座便扎在云层之中,而其顶直冲云霄,让人仰视难以看到它的全貌,铜镜片上灰扑扑的,并没有什么神采。

然而巨变却在顷刻之间到来,那方铜镜陡然间大放金光,照亮了亿万里云空,整片空间仿佛都被禁锢住了一般,此时一只大手自铜镜内伸出,那只手是如此巨大,仿佛下一刻便可握住着整片云空似的,但那大手却只是摸了摸正在发散刺眼金光的镜片,在大手的抚摸下,铜镜发出的金光逐渐减弱下来,直至又恢复成灰扑扑的样子!那大手才又缩回镜中,还可听见一声低叹:“希望这一次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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