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及南常去幼儿园看看，带上几样灰灰喜欢的玩具和食品，午睡前他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只有灰灰还能使她宽慰的笑，然后看他奔跑着回到教室。那段时间不长，及南此后的工作时间总和那半个小时错开，再不能去幼儿园看他，她不愿意回过去的家，也就没有再能够见到他。
她在屋顶长满蒿草，一直迟迟不推倒重建的屋子里继续自己的翻译。翻译出来又怎么样呢？每想到此，及南立刻觉得心慌气短，但饭还要吃，不见人是不可能的，何况眼前常常还会闪出几张熟识的脸，但事情肯定会慢慢过去，直到被人淡忘，及南确定这点。
她碰到过一次莫与中，一个商场门口。同行的还有他强悍的妻子。莫与中显然不敢对她招呼。对着那双晦暗的眼睛，及南无谓地笑了。
这个时候她才发觉药厂工作的稳定，昔日家中细碎乏味的平安。
为了灰灰能在身边时有停留，及南与倪敏见联系过几次，倪敏见电话里给她的感觉还和以前一样，唤醒过去的温暖时刻。因此，她的伸出去的幻想逐渐有了可靠的岸。
所以，这夜，因为灰灰的生日，或是借着灰灰生日的勇气，及南到底来了。好像做了鬼，重新投胎，又回到屈死的地方。
上楼前她停过一停，窗台垂着吊兰，她从前植下的，她走了，而它还在。多少给了她上去的勇气。
倪敏见开的门。早预料到她来，扭头叫了声，隔着一扇门，两个人都觉得尴尬，倪敏见于是替他儿子抱歉，“你看这孩子，他不肯，没想到他这样。”
“我试试看吧。”及南说着走了进去。
房间早不是当初的陈设。重新装修过，她喜欢的白色家具，白纱窗帘统统不见了。不仅房子抹掉了她的气味，灰灰也把她从记忆里抹掉了，对她一再的努力表示出陌生坚硬的抗拒。因为挣脱不开手，扭头向一旁的年轻女人求救。而且叫了声妈妈。
灰灰不大的声音给了及南意想不到的震惊，她站起来，看着自己还完整的四肢和躯体，她还能说话，走路，尽量平静地告别，却觉得已经整个粉碎了。
路上，及南想起桌子上的生日蛋糕，凄凉的一团奶油，和雪粒一起吹打着她。
“像有什么在背后推着，走，走的，就成了这个样子。”及南疲倦地闭上嘴。
“你从来都是在逃。总有什么在你面前推着，逃，逃的，就成了这个样子。”西渡想。然而除了喝酒，他说不出什么话。
月光也不能久留，西渡只好和及南一同走了出来。
黯淡的路灯下他们对视了一会，也或许只是匆促的对望。
风吹开及南的短发，西渡看了一会，伸手去抚，直到零乱的头发在他手心摩挲下慢慢柔滑顺服了。她涌起眼泪，又落到衣襟上，她垂着头，呜咽了很久，直到他把她抱住。
西渡完全束手无策，只好拍着她的背，一遍遍说，“会好的，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早上，及南准时穿过马路走进弗里斯兰，她对西渡微笑了一下，算对他微笑招呼的回报，然后开始整理花架，擦拭搁板上的灰尘。西渡知道已经过去的艰难一夜，足够换来他们内心几年的平静。
已经深冬的时令，天气是冷得彻底，不过以晴朗居多，夜里的雪景尤其奇妙，白皑皑的雪因为染上了夜空的深蓝，显得更白了，而且隐隐闪着蓝光，每次西渡和及南走出花店，都经不住夜雪诱惑，同行一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