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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烛下皮影旧曾谙

显然,凝如没想到海若平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冷冷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海若平知道凝如正用沉默谴责自己,但他却丝毫不想停止,因为他觉得,有些话,是时候说清楚了。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充愣?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我明白,你喜欢淮占郴,可他已经死了,你就不能换个人喜欢么?哪怕把我当成他的替代品,我也认了,可你怎么就是不愿放弃呢?!”

海若平越说越气,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他简直像在怒吼。

可凝如却淡然如常:“你并不是他。”

淡淡的拒绝,淡淡的否定,语气和词汇上没有任何攻击性,但海若平却倍感失败。

对凝如来说,海若平是好友,但他的家庭却总都让她生出寄生于权势的感觉。淮占郴无欲则刚,和他的自在相比,海若平的生活里充满了束缚,来自权力的束缚。

而这,正是凝如一直对海若平敬而远之的原因。只是身为权利附庸中的当事人,终究无法理解。

“是,我不是他。我就算长命百岁,也比不上被处死在战场上的叛贼!”

海若平义愤填膺地抛出这一句,放开怀中的凝如,头也不回地走了。

凝如明白,这个朋友是被自己气跑的。

可她不怨怪海若平说得那些话,因为她知道:海若平说的都不是真心话。因为,如果海若平真的这么想,那日在马太守面前,他便不会护着自己,也不会违背父亲的意愿,站在马太守的对立面。

短短的清晨,凝如就这样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兄长、也没有了朋友。

她倍感沮丧,但转念一想:她这个即将和“叛贼”罪名联系在一起的人,没有父兄、没有朋友难道不是更好么?

想到这儿,凝如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红绸。

运河上的风再次吹来时,凝如的头上已经盖上了鲜艳欲滴的红绸。

就这样,二月初八这天,十七岁的凝如嫁给了朝思暮想却早已“不在人世”的淮占郴。

没有迎亲的队伍,没有繁华的花轿,没有新郎在前头引路,没有媒婆在喜宅门口迎接,凝如独自一人,倔强却又深情地将自己嫁了出去。

熟悉的街道在半遮盖的红色中若隐若现,凝如看着脚下的青石板,缓慢向前。

一步,两步。一尺,两尺。

双脚边上,来往人群的驻足停留清晰可见,凝如庆幸头上盖了这么一方红绸。因为旁人的白眼和耻笑,自己的难堪和心伤都被这抹红色隔开了。

当她终于走到淮家院落门前,身旁某个乡邻的玩笑声,替她唤出了尚不知情的淮婶儿。

“淮婶儿,快出来看啊,你们家占郴不要钱的媳妇来了!”

几个看热闹的人跟着大笑起来,其他围观者却没有说话,只留着对凝如的同情,延续了冷漠的旁观态度,既无人附和嘲笑,也无人上前帮忙。

此时,淮叔的丧期还未过头七,淮家院落里依然布置着白布和灵台。

因为叛贼的罪名,一向人缘还不错的淮婶儿一夜间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人帮忙烧纸钱,淮婶儿只能忍着疼痛,继续让哭泣得红肿的眼睛被烟熏着。

生前,淮叔的日子并不宽裕,所以办丧事的时候,淮婶儿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给自家老头子置办了尽可能多的香火蜡烛。除了要让他在“那边”过得宽裕,淮婶儿更希望老头子能顺手稍些纸钱给同样不在人世的儿子。

外头的人喊话时,淮婶儿正蹲在地上烧纸钱。她一边流泪咳嗽,一边用树杈撩起燃烧的纸团,一边让火烧得更加透彻。

起初,她还以为是那喊声是巷子里几个混混耍自己玩儿,可过了一会儿,她发现门口的骚动不静反响,这才转头瞧向门外,想看个究竟。

当凝如瘦弱的身影和头上那片鲜红的绸子映入眼帘时,这个早已哭了三天三夜的老婆子,竟再一次热泪盈眶。

她放下手中的木棍,蹒跚地从门里走了出来。双手才捧住凝如的手背,沙哑的嗓音便响了起来:“闺女,你这是……”

好几天没说话,淮婶儿才出口,喉咙就不听使唤地哽咽起来。

凝如知道淮婶儿想问什么,也知道自己不讲明来意,淮婶儿绝对不会同意自己迈进院子。

她低着头,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平淡而小声地回道:“婶儿,我爹不要我了,你能收下我吗?”

初听这句话,还是淮婶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黄白从来都是一个温顺亲切的人,而他也绝对不会对心爱的女儿做出绝情的事情。

可她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一个混混的嘲笑,却让她断了所有的念想。

“亲爹还没死就为别人披麻戴孝,看来,这世上不孝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嘛!”

说完,混混很得意地笑了起来,仿佛凝如的“罪大恶极”是他以往荒唐之举的最好开脱。

淮婶儿没有读过书,但她一下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内心的难过与疼痛也止不住的喷涌而出。

她不怨怪黄白的无情,也并不认为凝如的做法有多么不孝。她只觉得,凝如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她因为自家儿子受如此大的委屈实在令人心疼。

旁边的凝如还盖着红绸安静地等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却渐渐窃窃私语起来。

淮婶儿觉得自己应该给凝如一个交代。因为凝如义无反顾地迎着众人的质疑来到淮家,随便将她送回去,或是潦草地将她接到院中,都是对她极大的不尊重。

思来想去,淮婶儿最终决定用光彩的方式将凝如接进家门。

按照习俗,淮叔尸骨未寒,所有用在丧事上的装饰都不能动,甚至连院子里布置的白幔都不能掀开。可在淮婶儿眼里,这些虚头巴脑的礼数和凝如心里的感受相比,全都不值一提。

她果断地向凝如说了句“等会儿”,而后一鼓作气地将院子里白幔、白绫、还有挽联一应掀掉,只留下正堂里供桌上排位和蜡烛继续为仙逝的老头子送行。

凝如不明所以,本能地掀开了红盖头看了看。

平日里,淮婶儿的性子安详随和,此刻,她风风火火地收拾院子的模样却让凝如觉得像如同换了一个人。

淮婶儿麻利地抹干脸上的泪,又麻利地将院子里零散的白色装饰堆在一起。而后,她又四下望了望,觉得差不多了,才将白色的东西扔在墙角,跑回屋里找了两块简单的红布,跨过门槛向凝如迎了过来。

和凝如头上的红绸不同,淮婶儿手中的红色显得暗沉了许多。寻常百姓家,没有喜事不会置办红色的物件儿,哪怕是幔帐或是桌布都不可能是红色的。

所以,凝如知道,淮婶儿手上的东西是从箱子底翻出来的。而当她真正看清淮婶儿手上的红布时,上头褪了色的金丝凤更是印证了她的想法。

的确,这块红布是淮婶儿成亲时用的。一个老妇人,用珍藏多年的红布将儿媳迎进门,其诚意,可想而知。

没有了白幔,院子里的气息不再哀怨。加上凝如头上和手里的红色,小院里的气氛更是多了几分喜庆。

待到凝如盖着盖头叩拜淮柳的牌位时,红白相加、悲喜并存的场面,着实看呆了院子内外的围观者。

议论再一次此消彼长。不过,就像黄霈佑说得那样,这世上,总有流言论长短,一味顾及闲人的目光,终究还是逃不过他人的议论。

想通了这一点,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就成了摆设一般的存在了。

是夜,凝如和淮婶儿就着两副空碗筷吃了一餐“喜宴”。凝如那一声“娘”说出口时,婆媳俩不由得热泪盈眶。

两个风雨飘摇中的女人,从此相依为命。支撑她们走下去的情感,除了亲情,更有并肩抵御流言与沧桑的同袍情谊。

没有婚床,没有喜被,整间房里除了凝如刚刚系在床头的那一块红绸,其他物件都显得寂寞、冰冷。

进屋前,淮婶儿觉得,凝如一人苦守洞房花烛实在太寂寞,便从箱子底将淮占郴小时候最喜欢的傀儡戏玩偶拿出来给她解闷儿。

凝如看着那个身骑白马、手握大刀的皮影将军,心中的悲伤确实缓解了许多。

她突然生出和小玩偶说话的兴致,仿佛同它对话,就是同小时候的淮占郴对话一样。

烛火摇曳,凝如小心地掀起皮影的杆子,见那个小东西的手臂动了动,她的脸才泛出一天下来的第一抹笑。

“原来,你喜欢傀儡戏啊。”

凝如自言自语了说了一句,然后又拨弄了皮影的大刀,自顾自地往下讲道:“占郴,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傀儡没有生命,自然回答不了凝如的问题。但她却固执地用手指点了点皮影的头,硬是让它点了两下。

凝如被这样的自我安慰感动得鼻尖泛酸,抽了抽鼻子,才继续道:“那说好了,以后你就陪着我,哪里都不许去。”

傀儡在凝如的拨弄下又应景地点了点头,凝如被冰冷浸泡了一天的心,这才缓缓地暖了过来。

她将皮影捧在怀里,小心地拥入被窝。

一整天的伤感让凝如的精神极度疲惫,她盖着那件淮占郴还在家时用的青蓝色棉被,闻着太阳曾经在上面留下的味道,心中平静而安稳。

原本,她还想和那皮影说些什么,但温暖袭来时,她的眼睛竟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待到她再次睁眼,清晨的阳光早从窗口射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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