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朝堂发生什么,太阳依然会升起,新的一天也总会来。
楚言离坐在自己的马车里,心里暗自盘算着一会要做的事。其实想要留住商墨沉并不难,毕竟对方现在身处异国,就算是使者来要也一样要不回去。
然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漠北帝支持他的条件下,对于漠北帝的心思,楚言离却有些看不懂了,他不确定自己这个父皇是怎么想的。想到昨晚收到的消息,漠北帝唤林旭东进宫了,楚言离暗自皱了皱眉,决定静观其变。
皇宫的路程转眼便到,楚言离慢慢朝里走,一路上应下不少其他官员的打招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齐跪拜,楚言离微垂着头,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知怎么想到了温定宜,不知道她回乌伊的路程是否顺利……
“不知洛王想好没有?”一个声音传来,让楚言离醒过神来。楚言离抬起头,脸上一片镇定地说道:“父皇,儿臣依然坚持昨天的观点。”漠北帝的眼神沉了沉,却没说什么,只淡淡地扫了林旭东一眼。
林旭东见了便抬步走了出来,开口说道:“臣以为不妥。”说着躬身行礼,脸深深地埋进宽大的袖子里,不去看身边的楚言离。
楚言离在听见林旭东出声的一瞬间心里便咯噔了一下,微微一沉。林旭东一直是漠北帝扶持起来的,因此林旭东的举动很多时候代表的便是漠北帝的态度吧了。而在此刻他站出来反驳自己的话便已说明了问题。
楚言离垂下头,眼底的神色一片晦暗。
林旭东抬起头来,直视着前方的漠北帝,甚至带着自我催眠意味的开口说道:“八皇子殿下到底是东齐的皇子,若在漠北再出任何闪失,这个责任可不是洛王你自己担待得起的,多少还是要顾全大局才是。”
那一直找不到时机说话的东齐使者连忙插言道:“正是!八皇子殿下身份尊贵,若出了任何闪失,我国陛下定不会善罢甘休!”说着有些得意洋洋起来,看向楚言离的表情也充满了不屑,似乎全然忘记了昨日被气得要死的那个人是谁。
楚言离皱了皱眉,也不去看那个使者,将目光直直的看向林旭东,眼神里带了些审视。只是林旭东却是一直不看他,只低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袖口。
“瞻前顾后可非智者所为。”楚言离再开口时语气便带了些冷意,他不知道漠北帝想要做什么。
漠北帝忌惮自己分了他的权势,这件事楚言离一直都清楚得很,但无论两人的关系如何,对于东齐的态度都应该是一致的敌对才是,楚言离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可现在呢……他却指使林旭东来阻拦自己!
商墨沉有几分能耐楚言离再清楚不过,只有永远扣押在漠北才是最安全的,怎能在此刻放虎归山!
莫非是因为那毒……
楚言离皱了皱眉,心下不解,不过到底记得自己是在东齐使者的面前,因此面上的表情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开口说道:“八皇子殿下可是因为战败作为质子被送来的,现在就因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毒便说回去就回去,那东齐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漠北放在眼里了。”
话音一落,众人脸色皆是有了些变化,漠北帝皱了眉头,似乎是被楚言离说动了一般,看向东齐使者的目光带了些不善。而东齐的使者此刻的脸色可以说是十分难看了,刚刚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变得有些滑稽。
不过也只是一瞬,漠北帝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看向使者的目光也变回了最初的淡漠,他再次淡淡的看了林旭东一眼。
林旭东在听了楚言离刚刚的话是也挑了挑眉,只是却反应不大,他对于自己的认知一直都很明确,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挡箭牌,这些正正经经的大事看似由他主导一方,实际上却没什么大关系,因此也就只是冷眼旁观着。
收到漠北帝的眼神时林旭东还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洛王言之在理,现今情况难以两全,倒不如各退一步。”说着温和的笑了笑看向那东齐使者。
使者愣了一下,想不通对方所说的各退一步到底是指什么,可心底又有着不好的预感。他满眼警惕的看了对方一眼,这才开口说道:“不知三皇子殿下所谓的各退一步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旭东笑了笑,开口说道:“八皇子殿下到底是中了毒,强行不让其回东齐显得我漠北毫无人情,可若是就这样让其回去,又会折损漠北的形象。”说着停顿了一下,看向使者的眼神带了些暗光,不自觉的便认真了起来,仿佛自己便是那个掌棋的人。
“不若这样,八皇子殿下便随你们回去,只是你却要代表东齐或者找一个能代表东齐的人来签个字据。”林旭东接着说道。
使者的表情有些变了,这个要求听下去怎么听也不像个好事,可骑虎难下,现在想要反悔是怎么也不可能了,何况使者还是个要面子的人,只好咬牙说道:“殿下要我签什么。”
林旭东看向他,慢慢的开口说道:“割东齐边关两城让与我漠北。”
话音刚落,满堂皆惊!
就连漠北帝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了些惊讶,似乎也没想到林旭东会这样要求,只是转念一想,又十分欣喜。东齐强行要求带回质子本就理亏在先,提这样的自然也应当,这样一想,漠北帝连带着看向楚言离的表情都带了些满意。
“正是如此,旭东言之有理!”漠北帝正了正脸色,有些威严地开口说道。
东齐使者的表情已经有些发白了,他几乎是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勉强控制住自己开口说道:“兹事体大,还请陛下宽限几日。”连语气都不再是最初的傲慢。
漠北帝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楚言离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旁边的林旭东也是同样的动作,神情郁郁。在这一刻,两人的动作倒是惊人的一致。
众人渐渐行礼退朝,人群散去,忙着各自的事情。楚言离微垂着眼睛向前走着,眼角余光扫到前面有一片黑影挡住了所有阳光,抬起头来,果然看见林旭东在前方等自己。
此时的场景诡异的与昨天有了些许重合,楚言离的表情有些复杂,慢慢地走过去。两人一起向前走,谁也没有说话,似乎都在酝酿一般。旁边的一些官员神色各异的扫了两人一眼,便纷纷散开了,也没人那么没有眼力见,上前来搭话。
到底是林旭东先忍不住了,他有些挫败的偏过头来,看着楚言离说道:“对于今天的事你心里就没有半分疑问么?”
楚言离也看了看他,开口说道:“自然有,”说着不等对方那疑问的表情转为话语,便接着说道:“这不是你现在就来告诉我了么。”
林旭东听了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表情柔和下来,轻笑一下开口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好吧,那你不明白什么?”说着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林旭东虽然这么问但心里也明白对方的疑惑。
楚言离看着他,慢慢问道:“商墨沉才能出众,让他回东齐无异于放虎归山,为何要让他回去?”说着停了停,眼底的眼色愈发的沉,几乎是一片暗沉的黑,接着说道:“就对他所中的毒这么有把握?”
林旭东的目光闪了闪,慢慢地说道:“陛下言,商墨沉所中的毒,无解。”
话语声沉沉的落下来,宛如金石,楚言离的心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还是让他心有触动。
“他怎么会同意?”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停止在了林旭东的眼神里,他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茫然。
果然,林旭东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我也只知道这些了。”
楚言离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不明的看了他一眼。两人不再言语,似乎除了这样的话题两人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林旭东垂着头,慢慢往前走。直至宫门口,两人分别坐上自己府的马车,继而分离,走上了不同的两条道路,不再回头。
楚言离微微歪头,将身体倚在马车壁上。
他与商墨沉,无论从各种意义上,都不是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敌人。相对立的国家立场,共同喜爱的姑娘。可他们又想象,相同的野心,相同的追求,也曾经相同的不择手段。
既然是自己父皇拿出来的毒药,那便很有可能真的无解了。楚言离微微闭了眼,想着一直敌对的商墨沉这次可能真的逃不过了,一时之间却是心情复杂。
也是正是因为太像了吧,所以现在,才会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悲悯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日色越升越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