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奇额头上的血迹未消,从深陷的伤口中仍不断溢出赤色,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此刻更是如千斤巨石,让他难以抬起头来。于是他将目光投在地面上,耷拉着眼皮,亦步亦趋地跟着尤为前进。
“赵奇,先前我多有得罪,切忽见怪啊!”尤为心头忐忑,有意趁这段路程弥补二人间的关系,所以走得极慢。
”嗯?......嗯。“赵奇喉中发出了声轻疑,显然对尤管事态度的突然转变感到不解,但最后还是应了一声。
听到赵奇的回应,尤为放心不少。郡守赵家的恐怖,即使是他这种居于穷乡僻壤的人,也多有耳闻,刚才当他听到赵匡要求带赵奇上来时,一颗心都跳到了噪子眼。
“赵奇,你老实说,你和那位赵公子是什么关系?”堂门就在眼前,尤为抓紧时间又提了一个问题,这个疑惑一路上都盘桓在他的脑海中,他实在想不到,堂堂的封开郡郡守之子,怎么会和一个签了卖身契的穷小子发生联系。
“赵公子?”似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赵奇的脸上一片茫然。
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见赵奇脸上的懵懂神色不像作伪,尤为暗中嘀咕。他在前面领路,此时已到了门槛,自然不便多说,敲了敲门板,引来堂中众人的注意,而后躬身道:”夫人,赵公子,赵奇带到了。“随后拉着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赵奇进入了正堂。
沈蓉先前也在猜测赵奇和赵匡间的关系,此时抬眼望去,却见到这位少年的脸上,既有病态的红晕,又有可怖的磕伤,形貌上可谓是极惨。她怕赵匡生气,忙提前一步发作,蹙眉斥道:”怎的这副模样?难不成有人欺侮他!“
”没有没有,这......恰好发生了些意外。“尤为偷瞄了眼潘又,含糊其词道。见沈蓉还在给自己使眼色,他福至心灵,急忙补充道:”等出了堂,我就带他去医馆。“
沈蓉微点螓首,随即将视线移向赵匡,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却见赵匡脸上殊无愠色,反倒在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赵奇。
“赵公子,赵奇的伤势颇重,要不现在就去带他看医?”沈蓉试探道。
出乎意料的是,赵匡摇了摇头。”不用了,这样就挺好,这点儿伤死不了人。“他将视线从赵奇身上转移到沈蓉那,”听说他和你家签了卖身契?“
“签了十年。但此事并非是我包府强逼,乃是赵奇主动上门,于国法无碍。”沈蓉说着从右坠中取出了那张羊皮纸,递上前去道:“这本是死契,但赵公子若想将人带走,尽可将这契约毁去。”
死契即意味着,即使卖身的奴隶有朝一日发了笔横财,能不能赎回自己还得看主人的意愿,倘若主人不肯,就算他身怀巨富,仍得在期限内乖乖干活。
“死契?好,好!这契约你继续拿着,该干嘛干嘛,哈哈......”赵匡推开羊皮纸,摇头一阵大笑,刺耳的笑声响彻正堂。
耳边传来的笑声犹如利箭,狠狠扎向赵奇的心,他原以为自己时来运转,能得贵人相助,但从对方幸灾乐祸的态度上看,显然是想多了。
正喑自叹息,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赵奇,两旬之前,你母亲陆氏的棺材来到了我家门口。”
听到这话,赵奇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对方便是封开城赵家的人。他急忙抬头,强忍住昏沉问:“父亲收下了吗?娘是否入了祖坟?”
“放肆!”潘又一声怒喝,直接将赵奇震倒在地,“少主说话,你只需听着便可,哪有你开口的份!“
伏在地面上,赵奇双眼发黑,但仍倔强地抬起头颅望向赵匡,大有对方不回答,他便誓不罢休的意味。
赵奇的强硬惹恼了潘又,他皱着眉头,掌心中一团淡蓝色的冰球悄然窜出,并开始凝聚状大。
冰球中散发出的寒意很快便传遍了正堂,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冷气,尤为畏缩得退后了两步。
沈蓉眼中尽皆骇然,她知道,对方如今并不是示威,而是真起了杀心,潘又手上施展的那团冰球乃是血技,若被血丹期修者的血技打中,没有血气保护的赵奇必然会当场化成冰雕。她有些怜悯起赵奇来,但也止于同情,毕竟让她为了个奴隶去得罪赵家,那是脑子抽风才会去做的事。
”收了吧。让他用奴隶的身份苟活,难道不是更有趣吗?“赵匡挥手示意道,他翘着嘴角行至赵奇身前,居高临下道:”父亲?祖坟?呵,一个妓女生的儿子,——你也配姓赵!“
紧盯着赵匡,赵奇一言不发,他终于知道对方的恶意从何而来了。
他母亲陆瓶儿曾为封开郡名妓,风头一时无两,后来被时任城主的赵胤看中,赎出后从良,嫁给他作了妾室。
本来二人琴瑟合鸣,生活和睦,但不久之后赵胤为了仕途上能更进一步,便和南嘉州州牧庞玄之女——庞丽涓结姻,将其娶为了正室。政治婚姻往往空洞无情,娶了正妻后,赵胤仍只和陆瓶儿恩爱缠绵,这自然就激起庞丽涓的不满,于是她开始不断给陆瓶儿下绊子,后者处处忍让,倒也没闹出大乱子。
如果先前只是小打小闹,半年后发生的一件事,算是将两者间的矛盾彻底引爆,这件事便是怀孕。起初是陆瓶儿先出现晨吐,赵胤大喜过望,自然日日殷勤服侍,将庞彻底丢在一边。这自然引起后者的极大不满,而一个月后,庞丽涓也开始显露出怀胎的迹象,本期待夫君前来关心,未料到赵胤仍偏重别一头。庞丽涓再不能忍,发动娘家的力量,直接将当时正大着肚子的陆瓶儿强扫出屋。另一方面,在庞玄的胁迫下,顾及仕途的赵胤最终选择服输,承诺对其母子撒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