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堂点了点头,“从她刚刚进来看见我点的菜说的第一句话时,我便有六成能肯定,她就是沈清莲,然后她却又有某些点于沈清莲极为相似,她是想要我将信将疑,也正是因为如此,六成成了八成,她极有可能就是沈清莲。”
“可是沈清莲不是你亲手追杀,然后埋了的吗,现在你告诉本督说她还活着?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殇儿戾气陡生,杀气毕现,双目赤红,双拳握紧,“还是你在骗本督?”
她说罢便拎住沈元堂的领口,质问道。
沈元堂并未有半分不悦,道:“当初确实是我亲眼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将她掩埋在棺木中,可须知万事都有意外。”
“你当初就应该将她的躯体给烧了,也少的有这许多后顾之忧。”殇儿说罢松手,站在窗前,望着下面人来人往的街道,“现在动手其实也不迟,宁肯杀错,不可放过,管她是与不是!”
“本相已经动过一次手,便不会有第二次。”
“你舍不得了。”她莞尔轻笑,随后一跃而起,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可本督舍得,你不能杀的人,就由本督亲手来替你除掉。”
殇儿一身红衣立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她却未曾施舍一眼,只是巡视着四周,她在找人,一个刚从邰红轩出去的人。
顾华采不过刚从邰红轩下来,半刻功夫也未曾耽搁,便一个劲的往前面去冲。
方才面对沈元堂的试探,虽然她极力掩饰,但那毕竟不是常人,是疑心极重的沈元堂,保不准当时放了她,然后让别人来杀了她,这样她死了,他也会逃脱嫌疑。
直至穿到了弄堂里,方才停下喘了口气。
一抬眼,红衣灼烧人眼,偌大的走廊里,仅剩下顾华采和殇儿两人。
殇儿道:“淑莲郡主,初次见面,多多关照。”行的是宫中侍卫的正宗礼仪。
顾华采倒着往后退去,道:“离公公,久有耳闻。”
眼前的这人便是明帧帝身边第一暗卫,大周王朝最大的杀手团金羽卫统领离允商。
传言她亦男亦女,变幻莫测,从未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她的身份,也该是这世间最最尊贵的太监了,离允商本为元琪国的太子,元琪国于永和二年被沈钰诀带兵剿灭,明帧帝为表善心,下令留下离允商一命,并着令离允商从当时的元琪国都跋涉万里来到上京,明帧帝不计前嫌,接纳离允商。
离允商当时也不过是八岁,感念明帧帝恩德,自愿自宫,永生侍奉在明帧帝身侧。
刚开始不过是一个小太监,后来逐渐得到当时的金羽卫统领范绥远范公公的赏识,范公公收离商允为徒,并悉心培养为自己的心腹,后同离商允一起执行明帧帝下发的任务时不慎身亡,自此离商允一步高升,成为金羽卫统领。
顾华采也不过刚刚说完那句话,一个掉头,便开始往前走。
离商允本质上该是一个杀手,杀手除了杀人,会无缘无故的同你打招呼吗?
无疑是不会的,顾华采晓得以她的步伐,想要逃过离允商,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她还是在奋力的跑,以此来拖延时间。
她在等一个人,或者说在世人眼里已经是鬼的人。
这厢弄堂穿过,又到那厢。
顾华采不曾有一刻歇息。
反观离允商,悠闲的仿佛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般,不紧不慢的循着以往的速度顺着顾华采相反的方向走。
远远的看不见离允商的身影,顾华采以为她已经逃过了,不可置信的拍拍胸口,蹲在墙边大口的喘着气。
道:“真是好险。”
话毕,有双绣花鞋印入眼底,依稀是粉红色的,在顾华采有些眩晕的眼底显得很是不真实。
顾华采抬起头来,二话不说又要跑,这下离允商没有放过她,揪起她的衣领,将她控制在墙角。
“淑莲郡主既然认识本督,干嘛要跑?”离允商吐气幽兰,凝脂般的肌肤晃在她的眼底,顾华采以为自己有一瞬看见了会吸人气的妖精。
她的眼睛游移到了别处,装作浑然不知何意的样子道:“平日里多跑跑步,也好锻炼锻炼身体嘛。”
“那你可知道,世间所有曾看过本督相貌的人,都成了鬼?”那般天真若十三岁稚龄女子的模样,偏偏说出这样狠毒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
顾华采干笑两声,“离公公这样美丽的人,想必心也是极善的。”
“可那也要看是对谁,对你————沈家的后人,本督不会手软。”
“离公公说的话,本郡主着实听不懂,青天白日的,难不成公公还想污蔑我不成?”从软弱可欺仿若小白兔一般,到如今却突然转变的毫无顾忌一般,轻轻推开离允商的手道:“若说沈家后人,沈大人可是当人不二呢,公公骗来欺负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当真是其心可诛!”
淡紫色长纱裙角随风飘起,她唇角微微弯起,带了几分温文尔雅,其间与其语气极为不符的自信淡然不经意间流转。
离允商笑颜迷离,喟叹出声,“在本督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如此镇定自若,想来沈相的直觉也不无道理,可是你这样的人,早便该死了......”
她十指微伸,张成虎势,便欲掐向顾华采的脖子。
顾华采眼看着离允商的十指离她仅还有一寸,道:“早便该死的人有很多,可是他们都没有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那些欲致他于死地的人。
离公公,你不觉得背后有什么吗,阴风阵阵,有阴间的人来找你,他想你了。”
离允商的整个身体陡然僵硬,再不能动弹。
背后有个下巴同样光滑戴着斗篷的男人正一眼不眨的看着她,他点了她的穴道。
嘶哑中不乏尖细的声音道:“小姐,我们走吧。”
离允商想要转头却偏生被点了穴而转不过身来,只是双眼顿时瞪大,眼看着顾华采从她的手下逃离,干涩的试探道:“义父,是你吗?
寂静的胡同里,没有一点点声音。
离允商道:“我会杀了你们的,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
脚步逐渐离去,离允商定在那儿,直至沈元堂赶来,解了她的穴道。
“啪————”的一巴掌,响彻在弄堂里,离允商尚且还觉得不解气。
她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殇儿,你动气了。”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沈元堂并未因为刚刚承受了离允商的一巴掌而有丝毫不快,仿若一个木偶人一般,不,比木偶人还要冷血,“本相从不在头脑不清的情况下做出任何会让自己后悔的动作。”
她怨恨的看着他,他不置一词。
“你只看到了他们还活着,却未曾从中看到属于我们的机会,杀人虽然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也要看人,从沈家灭亡到如今已经三年了,关于先朝的宝藏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点影子,本相在朝中虽表面荣光,可明帧帝戒心太重,我已然举步维艰,想要接触到朝中核心的军事机密还是太难,更不用说兵权了。
再者姬无命又是一个疯子,虽然三年前本相曾和他合作,然论翻脸不认人,没人比得过他。
更不论说说殇儿你,你的身份在那儿,你以为明帧帝很信任你?
我们潜伏朝中整整十一年,还是一无所有,已经容不得有半点行差踏错了。
为今之计当是以动制静,坐观其变,借刀杀人,然后从中谋利,只求一个‘稳’字!”
离允商沉默良久,然后道:“是我错了,只是沈相真的认定顾华采便是沈清莲?”
“本相也不清楚,但是顾华采同沈清莲,一定关系匪浅,你许是不知,当初本相埋葬沈清莲的地点,就是在西山山头上,她以前就喜欢每日晚上缠着我陪她一起看夕阳,私心里想着虽然我不能陪着她了,但是夕阳还在,便好......”
“可是范绥远也是该死去的人,刚刚他的声音,我就是死也不会认错。”离允商有些费解的说:“三年前,我同义父奉明帧帝的命令去沈府料理后事,是你和我合谋瓮中捉鳖,他被困在沈家后院里,也是你我亲眼看着他死的,如今怎么一下子都给冒了出来?!”
“也许是障眼法?”沈元堂有些不甚肯定的说道,然后认真的看向了离允商,“他已经死去三年,你还叫他义父,莫不是奴才做久了就真的当自己是奴才?
殇儿,别忘了,你是我元琪尊贵的公主,流淌着尊贵的血液,你有你的使命,复国,将是你一生都该付出的一切,剩下的不相干的人,都忘了吧。”
清淡的劝说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沈元堂向后扔了一团纸来,然后离去。
离允商从地上拾起纸团,看清了纸团上写的五个字,然后撕碎扔了。
上面赫然写着的是“杀掉废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