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采仰头向上看去,且看眼前女子明眸皓齿,肌肤胜雪,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正是大周王朝唯一一个享有封号的清悠郡主,盛享才名的沈清悠。
只见得她身穿淡蓝色衣裙,肩披白色轻纱,腰间又用水蓝色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到极致的蝴蝶结,正双手扬着麻绳,朝着裴修凯的方向。
于临生死边缘之际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裴修凯不可谓不高兴。
“裴哥哥,你在下面一定很难受,是清悠来迟了。”说着便吩咐旁人将绳子给放了下去。
裴修凯道:“这本不关你的事情都是我,我无用,没能保护得了你。
隔着长长的绳子,裴修凯掩面哭泣。
真是让顾华采这个旁观者愣愣不知所以然。
如此情景,难道不是该赶紧上去?
所幸裴修凯也是一瞬,便又同沈清悠道:“上面的是安平侯府的五小姐,此次我能侥幸活下来也多亏了她。”
沈清悠似才看到顾华采般,遥遥望着她,“如此本郡主便代裴哥哥多谢过姑娘了。”
“不用,裴公子已然谢过了。”顾华采亦是笑盈盈的说道。
沈清悠面上却也丝毫不变,“裴哥哥是裴哥哥,我是我,两者并不冲突。”
“郡主还真是客气。”顾华采哑然,果真是不负才名,这等口才,她望尘莫及。
说罢沈清悠便也不看她了,只带着几分娇嗔道:“裴哥哥你怎地还不上来,莫不是在下面观赏风景?”
“不......不,还是顾五姑娘先上去吧。”他到底是男子,如何能让一个弱女子在下面担惊受怕,虽然他也是怕的。
“裴哥哥说的极是,只是......”沈清悠露出不赞同的神情,又复看向顾华采,“顾五姑娘于危险之际救得我裴哥哥,本郡主自然感谢非常,只是裴哥哥他向来体虚,不若姑娘这般。”
体虚?若不是因为身在崖下,顾华采简直想放声大笑,裴修凯就是再体虚,他也是男人。
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倒是不该争一时之气。
“裴公子请吧,只别忘了我就行。”顾华采双目含情,只小心翼翼的看过去。
裴修凯早在沈清悠说罢方才一番话时就动摇了,此时顾华采主动说来他自是满口答应,只对顾华采说道:“你且等着我吧。”
便顺着绳子上去了,沈清悠见裴修凯上来自然很是高兴,拉着裴修凯看了又看,见她安然无恙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便道:“裴哥哥,你一定很累吧,快些回去休息休息,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顾华采好不容易等他们叙完了旧,以为终于可以上去了,却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危机感瞬间而来。
虽说今日沈清悠待自己倒算友好,可她记得初见那漫不经心的一瞥,沈清悠不喜欢自己,便更加不安。
“裴修凯,你不可以走!”还未想清楚,顾华采已然叫出了声,因为她看到他已经准备走了。
裴修凯收回刚刚迈出一步的脚,到底察觉出顾华采孤身一人在下面的恐惧之感,“好,我在这里陪着你。
清悠,你快让人来救顾五姑娘吧。”
沈清悠状似无意的回头,“裴哥哥这是不信我吗?”
裴修凯立时紧张了起来,“清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还能信谁?”
裴修凯同沈清悠十几年的感情自然不是虚的,更遑论还有三年相依为命。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沈清悠小眼眯起,“我开玩笑呢,清悠也只信裴哥哥,可......”
裴修凯放下心来,却没看到掩藏在那纯真无邪的笑容之后满满的杀意。
“顾五姑娘却是不能留的。”沈清悠在裴修凯面前向来不遮不掩。
裴修凯听罢蓦的很是复杂的看向沈清悠。
顾华采握着刀柄的手越发僵硬,她锐利的眼神直直的看向裴修凯,然而裴修凯却只是躲避。
倒是信错了人,也托付错了人。
顾华采一直觉得,自己年少时爱慕的男子,他也许不若沈元堂之流坚毅果敢,运筹帷幄,但他总归是善良的。
可如今,顾华采犹豫了。
因为裴修凯犹豫了。
“这是何意?”裴修凯问道。
她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与他也算共苦过的女子孤零零的吊在悬崖峭壁上,问出了这样一个凉薄的问题。
可不是凉薄,她姑且算是在箭流之中保下了他一条命,便是知恩图报这一点,也不该问的。
沈元堂尚且算是真小人,而裴修凯真算得上是伪君子了。
只听得沈清悠质问道:“裴哥哥,你可知道我是为何会被山匪掳去?
当然就是因为......她!
你以为救命恩人的人,顾五姑娘,据本郡主所知,那帮匪徒本来要掳的人是你,而我是受你牵连!”
“归根究底,是那帮匪徒的错,我没有让他们来劫持我,郡主应该找的是指使他们的人,不过匪徒已死,谁又有证据呢?”
“没有证据证明是谁,但与你有关却是一定的!
你何等低贱的身份,却让本郡主遭此大难,就算是本郡主宽怀,可是堂堂太傅之子,因你而差点死了,就这一点,你——顾五小姐,就该死!”
便是将她所有的努力都给抹杀,仅凭身份便是云泥之别。
可她没有错,顾华采敛目,只看着自己的眼下,一望见不到底,若是不小心摔了下去,尸骨无存。
“裴公子,你也这样觉得吗?”顾华采凄凉问道,沈清悠人多势众,顾华采一无所依,她只能将希望放在裴修凯的身上。
纵然他很容易动摇心智。
纵然他对沈清悠百依百顺。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吗?我说不会抛下你一人独活,你说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都是不作数的吗?”
裴修凯似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如今听到这凄凄惨惨切切的质问,他连连后退。
他想起了在地牢中的一切。
却不包括那算不得誓言的保证。
她确实不能活。
这样一个看透了他的女人,不能活。
如清悠所说,她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