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源五十八年,形桑王驾崩。
在正大光明牌匾后未曾发现遗诏,按照历来规矩,持太子继位,皇宫鞭响三声,震耳欲聋,回音荡漾在整个皇宫中,哀转久绝,可遗诏上面却是写的凤城约继位。
一周后先皇出殡,声势浩浩荡荡,凄厉的号哭刺穿碧蓝的天壁,棺椁与送殡队经过哀岭孤村,莽莽平野,汤汤大河,方至皇陵。
空中雪花纷扬,似裁剪了的鹅毛碎,一路走来,冥币与雪花白了整个经途。
举国上下为悼先皇,贴皇榜宣不得着鲜艳之装,不得有娱乐之举,违者斩立决。
而凤颜卿,在府中不分昼夜吃酒,全然一副颓败模样,母妃早已仙逝,朝中除父皇外再无至亲之人,先皇兀的驾崩,如何才能叫人接受。
自己兄弟居多,能够推心置腹之人却寥寥无几,大多看重权势,皆知他与凤城约向来不合,通通转了阵容,追随凤城约。
是了,何人愿意白白惹得一身腥,却从中无利可图?
而今投靠凤城约者,皆封了爵,自己这个原太子,兵权也将要被收回,到时该是连个亲王都捞不着。
凤颜卿将遗诏展开,朱红的玉玺印赫然展露于眼前,还记得那日夜晚,先皇密诏宣凤颜卿进宫,像平民父子般促膝长谈。
他言:“卿儿,父皇对不住你母妃,更对不住你,你对朕之大位无趣之,而你比凤城约宜者多,此诏先在你此存,若有一日你被设计了,必取而代之。”
先皇的话如鼓钟,字字敲在凤颜卿心中,他从未为了皇位去争取什么,一切皆是为父皇守得天下而全力以赴,曾经父皇常言自己是帝王之材,功课定是不可松懈。
凤颜卿自小便知父皇立凤城约太子只是因他为嫡子,又想借此保全凤颜卿,毕竟他从小便无依无靠,不像凤屿链,有皇后,有朝中左相是他舅舅,还有众多兄弟。
而先皇亦不否认,他委实偏爱凤颜卿,在众皇子中,唯有他之作为像极了自己,凤城约天生张扬跋扈,并非做大事之人,将自己用性命守护了这些年的江山,定是不能交于他。
浮月当空,星蒙如尘,月影被屋外摇曳的及第花扯得斑驳,沙沙声寂寥如歌,凤颜卿舍不得放下手中酒,一人瘫坐在地,是嗤笑,是泪抑。
不知自己何时起身离开正殿的,只是不知不觉走到陆离曾住的地方,自她走后,此处再无人居住。
周围杂草丛生,陆离窗外的那棵梧桐树也只剩一个深深的土坑。
记得那日下人扛着那棵梧桐树经过凤颜卿身边时,他见树根已从中间腐烂,树叶也早已枯黄败落,才记起陆离甚爱此树,若不是她精心照料,怕是早已被水涝淹了腐烂了。
梧桐是娇贵之树,最怕被水淹。
只是在这府中,再不会看见此树了罢。
自己这是在思念吗?凤颜卿仰头长笑,似看到了陆离那张遇事总是处变不惊的脸。
何时起,心中被人占据,一点一点被思念吞噬。
便是报应了罢,是自己害陆家家破人亡的,一直以来凤颜卿自命清高,觉自己藐视权位,却只因陆功总是同自己唱反调而除了他,觉自己从不觊觎皇位,却期待着凤城约被自己拉下马时的快感。
那么,自己心中究竟是何想法?
凤颜卿恍惚着走进陆离院落,一处堆着的灰烬已看不清真面目,而那两把发黑的剑虽已失了当初的光泽,却也不难看出剑原本的样子。
当初凤颜卿只觉自己狠心,却不料陆离同样绝情,硬是烧了所有。
“爷……”魏盈盈知近日凤颜卿心中不快,而凤颜卿又不愿出门,她便也未敢叨扰,只是在殿外远远观望,今日照旧如此,却未能见到凤颜卿本人。
细细询问小厮才知凤颜卿只身向这边走来,不免好奇寻了去,见凤颜卿站在陆离曾住过的屋子旁逗留,久久不肯离去,魏盈盈这才走过去,轻唤声凤颜卿。
朝中已稳定,先前凤城约便也为自己日后的道路做好铺垫,登基后也未曾有磕绊,是否他日子太过安逸了,凤颜卿想着,侧眸问道:“盈盈,可想同本王坐拥天下?”
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得魏盈盈不免震惊,她便知,这乃大逆不道之言,令她瞠目结舌,许久才不敢置信“啊”了一声。
“没事。”凤颜卿苦笑道,将目光放在前方,酒壶随手扔在一堆废墟之上,“走罢!明日打发下人将这边清扫一下,安排他人来住罢!”
凤颜卿的这般话,令魏盈盈喜出望外,可知打陆离走后,此处凤颜卿下令不准他人踏入半步,而今这般决策,何以不让魏盈盈放心?便忙着应了下来。
翌日上朝,凤城约声称凤颜卿无视朝堂,近有一月未曾上早朝,命人将把凤颜卿削爵圣旨送去,半路便被凤颜卿拦去。
只见凤颜卿身着五爪龙袍,头戴冕冠,冠前十二旒随着凤颜卿脚步摇曳,他大摇大摆走入殿堂,惊愕了众臣。
文武官虽未敢指手画脚,却一阵唏嘘。
只是坐在龙椅之上的凤城约却无法笃定,拍案站起,指着凤颜卿道:“大胆逆贼,私衮者死,你竟敢着衮龙见与此朝堂,尤为罪加一等,来人,将这逆贼拉出去,即刻行刑!”
当看到凤颜卿身着龙袍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凤城约乍然慌神,他深知凤颜卿绝不是那种做何事如无头苍蝇般乱撞,今日他敢着龙袍出现在朝堂之上招摇,定是有备而来的,那么自己要做的,便也只能如频死者般做最后的挣扎。
“且慢!”凤颜卿抬手,止住了来势汹汹的侍卫,他身上的气场已镇住了在座所有的人,他人还未弄懂此刻是何情景,凤颜卿便把先皇遗诏扔在墨彻脚下。
“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将逆贼拉出去!”凤城约不敢低头去看那遗诏,虽与凤颜卿斗了半世,可牌匾后面的遗诏是怎么来的他心里清楚,况且凤颜卿向来比自己适合做一国之主。
魏左相自是向着自家小婿,不紧不慢走上了台阶,弯腰捡起遗诏,清清嗓子,朝堂之上众人皆静了下来,看热闹的有,欲看清趋势的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