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登基以来,凤颜卿整日批阅奏折忙得焦头烂额,偶忆起那日在东离国见到的那个白衣女子。
心中周旋许久,猜想概不是陆离,若是陆离,双腿是如何医好暂且不谈,怎的会沦落于此地,以她的性格,怎会甘愿屈服?可凤颜卿复疑惑为何她会弹奏“离殇别绪”,思虑片刻,便想许是她见过陆离,陆离教她的也未可知。
天下之大,谁能保证无此类之事发生呢?
凤颜卿放下手中奏折,揉揉发酸发胀的脖颈,仰头望着房梁,怅然地叹口气,陆离可是亲手害魏盈盈不得再生养,也断送了自己第一个皇子,那么,她又有何资格让自己想起?
正此时,魏盈盈内穿薄如蝉翼的霞影纱茉莉香胸衣,腰束莲青色软烟罗裙,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樱红蝉翼纱,三千青丝绾成凌云髻,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羽蓝色宝石,头上插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清脆声,衬得别有一番风情之姿。
她上前施了一礼,声音柔婉好听,“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天色已晚,你怎的来了?”凤颜卿下书案走到魏盈盈面前将她扶起,关切道。
“臣妾见皇上日夜操劳,又助无忙,心亦躁急,故为皇上炖了参汤补身。”说着挥手让宫娥将汤盅放置在御书房中一旁的食案上,亲手为凤颜卿舀了出来。
整日黄袍加身,冠冕在首,却不及在慎王府时逍遥自在,而今就连吃饭都食之无味,此刻魏盈盈的殷勤也算为这深宫寂寞之中增添一丝温暖了。
凤颜卿接过魏盈盈递来的汤碗,抿了一口又放下,叹息道:“朕犹念前在王府中盈盈与朕手炖之汤也。”
将近而立之年,凤颜卿却觉自己愈发矫情,一时想着撂下这重担一走了之,又深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且又应了父皇,该是不能让父皇失望。
见凤颜卿在这宫中已腻烦了,魏盈盈扶凤颜卿坐下,美目轻眨,微笑,却是像要笑弯了一座桥,“于是宫中唯臣妾与杜鹃妹妹二妃,时间短些还好,长了免不得朝中众臣议论,知者皆明了皇上不爱女色,不知者便要责怪臣妾是个醋坛子,便是为了陛下的后裔考虑,也该在宫中纳些新人了。”
想想魏盈盈之言不无道理,只是凤颜卿近日确实有心无力,亦能理解魏盈盈再不能为人父母急切想让她人在宫中添得一男半女,只是如今自己有心无力,许久才回道:“先缓缓罢……”
听得出凤颜卿语气中的身心俱疲,魏盈盈早已摸透了凤颜卿,若不是她善解人意,识大体,怎会一早就被封后,她终是逼走了陆离,唯一没有料到之事便是往后自己再不能生养。
整日看着杜鹃带着凤芷卉在御花园中玩耍,亦或是带着她去椒房殿请安,魏盈盈都不自觉的恨得牙痒痒,虽只是公主,却集了凤颜卿的万千宠爱,宫中除杜鹃便无其他嫔妃,无法转移凤颜卿的注意力,杜鹃又日渐变得乖巧,不过杜鹃似乎一直都很乖巧,即便如此魏盈盈心中还是烦闷,就算是嫉妒心吧,况且杜鹃总拿凤芷卉做盾牌,逗凤颜卿开心,先前魏盈盈怀孕心中窃喜,没曾想自己不能生养了,杜鹃肚子却争气了。
这如何才能让魏盈盈心甘,怕是这后位也无法坐得安稳,定是该巩固的。
凤颜卿如此说来,魏盈盈不好再驳什么,逗留了没多久便被凤颜卿以批阅奏章之由而送出去了。
然魏盈盈才离开没过多时,杜鹃便带凤芷卉来了,年仅两岁的女童才离了奶娘的怀抱,便踉跄向凤颜卿走去。
“长公主思念父皇,断不肯就寝,臣妾知陛下忙于政事,还前来叨扰,望陛下降罪。”
自杜鹃房内添了公主后,她便圆润了不少,穿着便更是严谨了些,水蓝色的云烟衫之上绣着朵朵及第花,淡粉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长裙曳地,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腰间束一纯白云带,无任何装饰,只用银线绣着的花纹若隐若现,那望仙九鬟髻上一支赤金宝钗却不过于华丽,又显妩媚。
果真是要比魏盈盈乖巧些,自是话语拿捏得体,凤颜卿欲看完此奏章便张罗着就寝,杜鹃不请自来扰了凤颜卿先前的思绪,本是要发怒的,听得一席话,火是再发不出的,便让凤颜卿啼笑皆非。
也罢也罢,凤颜卿伸手将凤芷卉抱起道:“起来罢,朕本就是要歇息的,既贵人这般言语,那朕便要陪陪我那小淘气了!”
御书房内顿时充满人气,凤芷卉也被凤颜卿逗得“咯咯”直笑。
……
椒房殿内摆放在正殿中央的凤凰香炉上方青烟袅袅,樨香弥漫在整个殿中,夜更加重了,魏盈盈仍然未有睡意,三千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垂在贵妃榻边。
烛光一豆,只照着魏盈盈那张未施粉黛的苍白憔悴的脸,距上次小产已然过了三个年头,期间喝过各式各样的药,有太医所开得房子,亦有偷摸着让手下去民间打听的土方。
便是这般坚持了如此之久,终究未有疗效,身子却愈发差了些,若不傅粉,不染口脂,脸上便毫无血色,更像是将死之人。
也是近年,魏盈盈才患上头疼失眠之疾,偶时她亦会思忖,概是坏事做绝,便得了报应,可这条路愈走愈远,再没办法回头的。
“皇上自登基以来,便刻意有架空微臣之思,若欲我魏家能不入陆氏之迹,娘娘务必保后之位,最好是能助陛下夺得霸业,才不虚你母仪天下之名,亦能保我魏家周全富贵。”
家父的这番肺腑之言魏盈盈每日咀嚼,心中无端生起凄楚之意,何故家中只求富贵,从未关心过自己而今渐弱之身,想想也是无情,己虽为家中长女,自小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家父深谋远虑,坚持将自己许配于雍王,不顾自己以轻生威胁,那时起魏盈盈便看透,终是女不如男,未有保家卫国之能,亦未有光宗耀祖之名。
“伊人何处泪,其所失了帕,失帕何成此?无人知其屈。”魏盈盈手中丝帕滑落在地,而她脸上已挂满泪痕,每每此刻,魏盈盈对童年之时愈发思念重了些。
这般伤怀,魏盈盈也不知自己是何时昏昏睡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