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烟躺在庆园房顶破烂的琉璃瓦上,看着流云一片片从眼前飘过。
那些闲散飘过的流云和家乡的一样,那些透过云层漏下来的光线一样,那些从脸颊拂过的清风也一样,甚至那些鸟鸣,那些雷雨都一样。
可好似一切都不一样。
卿烟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天了,可她直到今日才知道,她来的那天正好是冬月初一。
自从张二丫养好病以后,卿烟二人便搬进了这座据说因为‘闹鬼’而荒废的庆园中,这园子虽然破旧但也还算安全。
至少杀手再未没出现过。
“大哥,房顶上漏雨的地方都补好了吗?”李义拖着一块旧床板,仰着头对卿烟喊道。
少时,李义只觉眼下光线一暗,卿烟已然立在他面前,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向方才躺过的屋顶道:“我把这园里里所有能用的瓦片都用上,好歹补好了两间房子的屋顶,你和玉儿,雪儿就住那间大的,我和二丫住这间小的,虽然还是破旧了些,好歹也能遮风避雨了。”
“还是大哥有办法,我看大哥在那些房顶上来去自如,就像在平地上一样,功夫果然了得。”李义拍完马屁,又挠着头道:“大哥,其实我也想学功夫,不知道大哥愿不愿意教教小弟……若是大哥答应了,日后小弟必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李义这一句句大哥听得卿烟玩心骤起,她挑起眉头,斜眼睥向李义慢悠悠道:“你既然想学,那我和二丫的房间……”
“大哥的房间自然由小弟收拾打整,为了不让你们继续睡在草垛上,我还去给你们找了个床板来,你看,”李义拍了拍靠在一旁的床板,又道:“等下次,小弟再去给你们找些别的用品回来,一定让大哥和妹妹住得舒心。”
卿烟看着李义点头哈腰的样子,已在心底笑了好几次,直到这方装大爷逗乐也够了,这才笑道:“我和你说笑的,我们的房间自己会收拾,哪儿能劳烦别人。”
李义以为卿烟是不愿意教自己武功,着急道:“小弟有什么让大哥不满的,大哥直说就是了,干嘛又不教我功夫了呢?”
卿烟呵呵一笑,“以后别大哥小弟的叫,你就叫我卿烟,至于武功,只要你想学我随时都可以教你。”
李义这才放下心来,傻笑了一会儿又呼哧一声将床板扛上肩头,边走边道:“我愿意叫你大哥,有你这大哥罩着我,我们日后肯定能有好日子过。”
卿烟无奈一笑,抬臂帮李义托住床板,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这方二人刚把床收拾妥当,那方就听见了张二丫的声音,“两位哥哥,吃饭了。”
张二丫自厨屋探出脑袋,经过这半月的将养,她身上和脸上的伤已好了大半,就连以前干瘦枯黄的小脸也圆润了些,阳光下,粉嫩光滑的皮肤显得格外透亮。
这样一看,竟有了几分姿色。
李义拍拍手,蹦蹦跳跳地向厨屋跑去。
说是厨屋,其实也只是一间破屋子罢了,从前李义三人都是从外面弄现成的吃,从未在家里做过饭,这屋子还是卿烟他们搬进来以后才归置的。
卿烟方踏进厨屋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只见破旧的矮桌上竟整齐地摆放着四个菜,虽然都是些没荤没腥的菜叶,可对这一穷二白的几人来说却也算得上珍馐美味了。
阳光从房间各处的裂缝里射进来,在小小的房间里交错纵横,最终又分别走向属于自己的尽头,就像从来没有相遇过那般。
待人都到齐了,玉儿笑道:“卿烟哥哥不要我们再坑蒙拐骗,所以这些菜都是在市场上捡的别人不要的,虽然长得不好可也能吃,大家快尝尝。”
张二丫也点头附和道:“这是我和玉儿一起去找的,虽说都是别人丢掉的,可是比我以前在家吃的都好,”她边说着边夹了几根菠菜叶放到卿烟碗里,“哥哥,你多吃点。”
卿烟笑道:“玉儿,二丫,我前几天给你们的银子都花完了吗?”
“卿烟哥哥,我们用那些钱买了些大米,买了咸盐,买了一口钢锅,还给你们买了一床被褥,”玉儿仔细回忆着每一文钱的去向,“还有前几天吃的菜,哦,那天雪儿嘴馋想吃糖葫芦,我看他可怜,就给他买了一串……”
“我不是在质疑你钱财的去向,”怕玉儿多心,卿烟急忙打断她,“我是想说如果那些钱用完了,我这里还有一点。”
卿烟从怀里掏出钱袋子,先是扯开掏出了几个碎银子,后来又把它们放了回去,最后干脆把整个钱袋子都递给了玉儿。
这些钱还是卖了白马得来的,可也只剩下钱袋子里这么点了。
所谓钱不是万能的,可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此时此刻的卿烟才深以为然。
她在心头默默悔道:“早知道就应该把那些杀手的马都牵走,那时候就算时间紧急也应该给他们搜个身才对……啊,对了,如果现在回去找,不知道那些马匹还在不在……”
卿烟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直到玉儿打断了她,“这已经是卿烟哥哥最后的积蓄了,我们不能要。”
卿烟正要再劝,却见玉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帕,她慢慢将手帕摊开,那里面躺着一只翡翠镯子,卿烟虽不懂行,却也看出那镯子成色并不好。
李义见状,脸上露出微微不悦,对着玉儿斥责道:“你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
玉儿道:“卿烟哥哥曾救过我的命,现在他遇到困难,我想把这个镯子当了……”
玉儿话还没说完便被李义拍向桌面的手掌打断,他拼命压制着快要爆发的情绪,劝道:“哥哥给你说了多少遍了,这个玉镯是你娘亲留给你的唯一的物件,你不要动不动就要当了它,当了它。”
李义说罢又转向卿烟,真诚道:“我也不瞒着大哥,其实他们俩都不是我亲生的弟妹,都是我捡来的。玉儿是五年前捡的,她那时才四五岁,捡到她时她身上除了这个玉镯子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给她取了‘玉儿’这个名字。
雪儿是我去年捡的,捡他那天刚好下着鹅毛大雪,于是我就叫他雪儿,从我捡到他他就不会说话,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被扔掉的吧。”
李义说完将玉镯重新包进手帕,给了玉儿,续道:“哎,他们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孩子。”
卿烟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张二丫却含泪道:“被父母抛弃就可怜了吗?有时候没有被抛弃的孩子更可怜!”
张二丫这一哭,大家都愣住了,特别是李义,更是显得手足无措。
原本就不甚愉快的用餐氛围更是雪上加霜,卿烟急忙对着玉儿道:“玉儿你看,因为你不收这钱,倒是惹出了这一大档子事儿,你快把这些钱收起来,我们也好吃饭,你们辛辛苦苦做出的饭菜都快凉了。”
玉儿嗫嚅道:“可是……”
“钱只有花出去了才算得有用,放在我身上,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又有什么用?”卿烟把钱袋子塞进玉儿怀里,续道:“再说,我以后肯定会大富大贵的,难道我还在乎这些散碎银子吗?……还是玉儿认定你卿烟哥哥一辈子都会这般穷困潦倒?”
玉儿还想推辞,雪儿拍了拍她的手,比划了一些什么,她这才将钱袋子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