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山与王羲之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暗了下来，王羲之似乎仍未尽兴，“道长见识之广在下甚为敬佩，本欲再同道长谈经论道，无奈时不予我，他日有暇，再来相见之时，还望道长不要推辞。”
陆山笑着应了下来，两人一起来到观外，相互拜别。
很快，观中梅花盛开之时，许多香客前来赏梅，王羲之也携了二三好友一同前来，赏花之余，众人引经据典，开始谈论玄学，玄学之道，很难说服他人，所以直到离去之时，尚未有结论，众人也都是意犹未尽，商定下次继续讨论。
来观中与他谈经论道的士人南北皆有，南北士人大多互相看不对眼，相见之时也都各持礼节，但是暗地里却是刀光剑影，几乎每次都会不欢而散。
渐渐的，陆山便辟出两间会客室，一间用于接待南方士人，一间用于接待北方士人，不让两拨人相见，自然也就没有那许多烦恼之事。
这一天上午，陆山在房中翻看集来的经书，有观中的道童来报，有友人来寻他，陆山给自己的大弟子交待了一些事项之后，便离开了道观。
早在几日之前城中的士子前来拜访之时，就曾言今日邀请他出游，于天地之间讨论经典。
陆山来到小山山脚之时，那里已经停了几辆牛车，儒家没落之后，马车也因为乘坐时需要繁缛的礼仪被抛弃，改为了牛车，牛车缓慢平稳，并且因为牛的力气大，车厢也更宽大舒适。
在侍从的指引下，陆山上了一辆牛车，里面是一位与他相熟的士子，絮过礼节后，两人谈论了起来。
从谈论中陆山得知，今天一同出游的都是往日相熟之人。
众人的目的地是一处平坦的高地，那里视野开阔，与溪水相邻，植被茂盛，适合与天地交互。
到达既定的地点后，众人纷纷从牛车之中走了出来，陆山发现除了士子之外，还有两名女子。
很快就有人作了介绍，这两人女子是风月别院中的最受欢迎的歌妓，不仅拥有美妙的歌喉，而且阅读过许多的经典，许多士子都为之倾心。
很快，仆从们铺设好了场地，众人围坐在一起，通过介绍，陆山得知两名歌妓一人名为绿竹，另一人名为彩苓。
侍从们送来了琴筝，绿竹和彩苓奏双双拔动琴弦，并开始轻声吟唱起诗赋。
伴随着动听的歌声传入耳中，众人有的端起酒杯饮酒佐之，有的双目微闭，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陆山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指尖轻轻点触着酒盏，打着拍子。
陆山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望向绿竹和彩苓，忽然发现绿竹正在望着他，红唇轻启，悠扬的歌声缓缓而出，绿竹微微一笑，慢慢回转了目光。
歌唱完后，众人纷纷称赞，举杯畅饮。
随后，众人慢慢安静了下来，提议出这次郊游的士子开口道，“这次清谈的题目由我来出”，众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只听他说道，“我们的眼睛所能看到那些事物，是因为这些事物进入到我们的眼睛里面了吗？”
听到士子的话语，陆山心中一怔，因为这个题目已经涉及到了人类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众人很快就开始各自发表自己的看法，有的士子说的很有道理，有的士子说的过于玄幻，但每个人都是认真的听着，这是一次思想的碰撞，一次人类对这个世界存在的认知。
忽然，陆山听到了绿竹的声音，“清平道长对这个题目有什么见解吗？”
陆山忍不住一愣，没想到自己会被点明提问，随即便听到有士子笑言，“之前演奏之时绿竹姑娘便对道长投以关注，现在又指问要道长解题，莫不是绿竹姑娘对道长有意。”
绿竹笑道，“道长同小女子的一位亲近之人容貌十分的相似，让小女子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故而如此。”
士子笑道，“我等皆是由中原来到此地，道长四处游历，肯定也曾到过中原，绿竹姑娘曾在中原见过道长也不足为奇。”
绿竹轻轻点了点头，“想必便是如此了，只是小女子觉得道长一直在沉思，并没有发言，不知是否有什么独特的见解。”
陆山此时心中已经有些警醒了，风月阁中留有自己的画像，即使没有八九分相似，六七分还是有的，绿竹之前之所以会注意自己，想必是因为曾见过自己的画像。
不过陆山也不太担心，因为自己来到建邺之后一直用的是道号，并没有使用过本名，即使用的是本名，只需推说容貌只是相似，姓名也只是巧合，相信是不会有人相信他会是那画中之人这种荒谬的言论。
想到这里，陆山的心中定了下来，思索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陆山慢慢开口道，“听了各位的见解之后，贫道也有一个想法。”
接着开始朗声说了起来，“贫道以为，每个人初生之时都如同一本无字之书，而眼睛就是向这本书上书写文字的笔，我们所看到的花、草、树木、山河、湖泊，都由眼睛影拓在这本书上。”
陆山停顿了一下，再次说了下去，“所以当我们闭上眼睛时，会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它们依然存在，只要我们在心中回想起这些事物时，它们便会再次浮现在我们的眼前。”
听到这里，众士子开始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绿竹和彩苓低声交谈过后，向他望了过来。
这时有一名士子发问，“如果这本书写满了会怎么样？”
陆山笑道，“只要你仍活着，这本书就不会被写满，因为这本书就是一个人的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随后又有几名士子发问，陆山也都一一作了解答，看到没有人再发问，主持之人笑着说道，“每次的清谈都没有人能说服所有的人，只有这一次是例外，清平道长不愧是得道高人”。
众士子也是纷纷恭维起来，末了，绿竹和彩苓再次献唱一曲，这次郊游圆满结束，众人也都各自尽性，准备各自返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