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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的名字我做主

对了,我叫周一兔。校园里那个大名鼎鼎的酷女周一兔,就是我。

我的老师从来不承认我是大名鼎鼎,她说我是臭名昭著。嘻嘻,臭名昭著就臭名昭著,我也不去和她争辩,争辩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为她不仅是我的老师,还是……还是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是一位很优秀的小学老师,别人都叫她“李老师”。“李老师”亲自教她这个臭名昭著的女儿。全班三十多个学生,可能最让她没面子的,就是我这个周一兔了。

唉,这可真是没办法的事。就像我自己认为是大名鼎鼎,妈妈却非要认为我是臭名昭著一样,你说,能有什么办法?

我最初的名字当然不叫周一兔,而是叫周一勉。但“勉”字难认,难写,还难懂。有一次,有一个同学问我:“你到底叫周一啥呀?那个破字念什么呀?”我正在犯难,不知怎么回答,旁边又一个同学说:“不会叫周一兔吧?”周围的同学都笑起来。我脖子一扬,说:“对,就叫周一兔!”我正不愿意接受妈妈爸爸给我起的“周一勉”呢,叫“周一兔”多好呀,生动活泼、朗朗上口,还显得与众不同。

再说,我从小也就喜欢小兔子。在幼儿园的时候,班里常常组织表演《小兔子乖乖》,扮演小兔子可是我的专利。我家里的墙上,现在还挂着那时候表演的照片呢。那时候,妈妈爸爸都叫我小兔子,有时还叫我小兔兔、兔乖乖。现在妈妈就不叫了,可能因为我不够乖。但爸爸偶尔还叫,甚至有时候还叫我小兔崽子,我都幸福死了,真想让他一直叫下去。

升入小学,情况就有了变化,妈妈成了我的班主任,我们都要叫她李老师。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喜欢的东西妈妈都不喜欢,妈妈不喜欢的东西我却很喜欢,比如我喜欢苹果手机,喜欢热门网游,喜欢在公交车上摆弄……可妈妈把这些都看作洪水猛兽,在任何时间和任何地点都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喜欢。再比如我喜欢奇思妙想,喜欢肆无忌惮地疯玩,妈妈却要把我培养成装腔作势的淑女,一切都要按着她的要求老老实实地去做。还比如我的名字,我喜欢叫“周一兔”,我在作业本上、考试卷上都写“周一兔”,可妈妈点名时一直叫我“周一勉”。后来有几回她实在没办法,怒气冲冲地叫我“周一兔”,本来想打击我一下,没想到,同学们都幸灾乐祸地看我笑,这样,我就更喜欢周一兔这个名字了,呵呵……

其实叫“周一兔”也没什么不好,我就是周家的一只小兔子嘛,是不是?如果以后我能成了作家什么的,我还想把我的笔名叫成“周家一兔”呢——怎么样,还有点儿老外的味道吧?

当然,我周围还是有许多太笨的人,居然问我:“周一兔,你是星期一出生的吗?”他们真是太笨了,对我的大名简直是断章取义!我觉得这样没有智商的人,简直是无可救药,我简直是无话可说,无可奉告!

当然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这样理解我的名字,嘻嘻。

我现在已经读到小学六年级,可我常常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我想这样也好,有助于你对我的全面了解,对吧?

记得刚入学的时候,我头上扎着羊角辫,羊角辫上系着粉红色的丝带,有点儿花枝招展的感觉。我就应该有这样的感觉嘛,你想想,我的老师是我的妈妈,全班三十多个学生,谁有我幸福?

我的同桌叫郭小小。下课的时候,我就对她说:“郭小小,你知道咱们的老师是谁吗?”

郭小小摇摇脑袋。

我就对她说:“那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郭小小使劲儿点点头。

我说:“咱们的老师——是我的亲妈妈!”

郭小小瞪大了眼睛,说:“真的吗?”

“嗯!”我点头,让脑袋上的羊角辫和粉红的丝带,都花枝招展起来。

不出五分钟,全班同学都知道了这个秘密。

有的同学跑来问我:“咱们老师,真的是你亲妈妈吗?”

“嗯嗯嗯!”我说,“咱们的老师,就是我周一兔的亲妈妈!”

又有几个同学跑过去问我的妈妈:“老师,你真是周一兔的妈妈吗?”

我的妈妈一愣,说:“什么周一兔?她叫周一勉!”

“可是,她自己说叫周一兔的。”郭小小说,“她还说,你是她的亲妈妈!”

“哼!”妈妈用鼻子哼了一声。妈妈一生气的时候,就喜欢用鼻子哼一声。然后妈妈对那些同学说:“无论是谁,在咱们班里都一样,我是你们每个人的老师!”

郭小小就又跑过来对我说:“咱们老师说了,她是咱们每个人的老师,无论是谁,在咱们班里都一样!”

我不服气,对郭小小说:“我周一兔在咱们班里就是不一样!”我把我的羊角辫抖动两下,尽量让它花枝招展:“你有羊角辫吗?我的羊角辫就是咱们老师梳的,咱们老师就是我的亲妈妈!”

郭小小低下了头。她头上确实没有羊角辫,即使有羊角辫,也不会是我妈妈给她梳的。

我正在得意,妈妈走进了教室,她看着我说:“周一勉,你在乱说什么?”

我说:“妈妈……我没有乱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妈妈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周一勉,你要叫我老师!”

“可是……”我说,“你是我的亲妈妈呀!”

“叫我老师!”我的亲妈妈说,“在学校里,我就是你的老师,是你们每个人的李老师!”

我说:“老师……”头上的羊角辫,也跟着耷拉下来。

下课的时候,郭小小她们在我身边“哦哦哦”地起哄,大家也都一下变了,不像先前围着我问“咱们老师真是你亲妈妈吗?”的表情了。我气得直跺脚,头上的羊角辫也跟着乱颤。

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郭小小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橡皮。那是我刚掉到地上的橡皮,正在气头上还没顾得上捡。我以为郭小小会把橡皮还给我,可是她举着橡皮跑着去交给了老师。老师当然就是我的妈妈,可她现在是我们每个人的老师。

我们的老师就接过橡皮,走到了讲台上。

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切地说:“妈……老师,那橡皮是我的。”

我们的老师看了我一眼,说:“你先坐下,听老师讲话。”

我就坐下去了,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那块橡皮。

我们的老师就说:“大家都注意一下,刚才郭小小同学捡了一块橡皮。这虽然是一块小小的橡皮,但郭小小同学毫不迟疑,主动地交给老师,这种精神值得表扬,这种精神就叫作‘拾金不昧’……”

我们的老师又说了很多,最后还号召我们全班同学都向郭小小学习。我仰着脖子盯着她手里的那块橡皮,我的脖子都酸了,后来才听到:“这是谁的橡皮?”

我又一次急切地站起来,说:“老师,我都说过了,橡皮是我的!”

我们的老师用鼻子哼了一声,说:“态度要好一点儿!要对郭小小同学表示感谢,同时,要注意保管好自己的东西……”

我低着头,到讲台上取回了我的那块橡皮。我觉得那块橡皮拿到我手里,无比的沉重,仿佛不是我的橡皮了。

回到座位上,我就开始注意郭小小的文具盒,希望她的橡皮也掉到地上去。可是郭小小把自己的东西保管得很好,橡皮用完了就放文具盒里,还要把文具盒盖好。但她毕竟也有下课不在教室的时候,我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的橡皮也“掉”到了地上。然后我惊讶地大叫:“快来看看,这是谁的橡皮?”

有几个同学围过来看,然后都摇头。我就迅速地把那块橡皮捡起来,攥在手里说:“捡了东西一定要交给老师,这种精神叫拾金不昧!”我就攥了郭小小的橡皮往办公室里跑。那时候我们的老师正在办公室里备课,我要跑到办公室把橡皮交给她,让她表扬我,还要让郭小小向我表示感谢。

可是还没等我跑到办公室,郭小小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她边跑边喊:“周一兔!你拿了我的橡皮!”

如果郭小小说“你捡了我的橡皮”,我就不会那么生气了,可她偏偏喊“你拿了我的橡皮”,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冲她喊:“你个小兔崽子,别坏了我的好事!我要老师表扬我,你还要谢谢我呢!”说着我就飞快地跑进了办公室。

我把那块攥出了汗的橡皮,放到我们老师的办公桌上,喘着粗气说:“老师……我也捡了一块橡皮……”

我们的李老师抬起头看我,说:“哦?知道橡皮是谁的吗?”

我说:“知道!是……郭小小的……”

我们的老师平静地说:“哦,那你就把它还给郭小小吧。”

怎么会是这样呢?我们的李老师,对我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呢?她对我的拾金不昧怎么能这样轻描淡写呢?我正在惊讶,郭小小已经敲门进了办公室,她喘着粗气说:“老师……周一兔拿了我的橡皮……”

我们的老师看着郭小小,笑了,说:“不要着急,我已经告诉周一勉把橡皮还给你了。”

郭小小的脸涨得通红,她说:“老师……我记得好好的,橡皮放在我的文具盒里了,它不会掉到地上……刚才周一兔……还骂人了,骂我是小兔崽子……”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我们的李老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差不多把白天的事都忘干净了——尽管我的妈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严厉地批评了我。可没想到,我的妈妈还记着这事儿,她把白天当李老师的表情带回了家。我觉得大人说话真不算数,本来说好的嘛,在学校里她是我的老师,回到家里她就应该换一副面孔,好好当我的妈妈。可回到家她还是我的李老师,那我还怎么称呼她?到哪里去找我的妈妈?

吃了饭,妈妈就把爸爸叫过来,全家要坐在一起开个会。这个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批判我!我的天哪,白天在全班同学面前批判,晚上还要在全家人面前批判,我的脸还往哪里放啊?

妈妈板着她的脸,根本不顾我的脸面。她把我白天在学校的表现,简略地复述了一下。还没等复述完,爸爸就忍不住笑起来。妈妈瞪了好几眼,爸爸才把笑忍住。

妈妈就很不高兴了,对爸爸说:“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宝贝女儿在学校里的表现!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爸爸还是笑。爸爸也是老师,不过教中学。我早都想好了,等我上了中学,一定让我老爸当我的老师!

妈妈看着爸爸笑,更生气了,说:“女儿都臭名昭著了,你还有心情笑?”

“不,我不是臭名昭著!”我抢着说,“我是大名鼎鼎!”

爸爸听了我的话,一下笑翻了天,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妈妈气得站了起来,说:“不许笑!我说话的时候谁也不许笑!”

爸爸用手捂住脸,身子憋得一颤一颤的。

妈妈一屁股坐下去,说:“你的女儿、你的女儿还学会骂人了,你的笑从哪里来?”

爸爸不笑了,斜着眼睛看看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真的有点儿辜负爸爸的目光了。我低下了头。

我听见妈妈说:“她居然骂人家郭小小……骂人家郭小小是小兔崽子!”

“哈哈哈……”爸爸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一定是想起,他自己曾多次这样骂过我。

我是个聪明的人,一下子受到了启发,轻声说:“我那是喜欢郭小小……”

“喜欢?”妈妈说,“喜欢还能骂?简直是强词夺理!”

我说:“爸爸喜欢我的时候,就这样骂的嘛……”

爸爸一下把头低下去,身子在椅子上颤动得更加厉害。

我这次拿不准爸爸是不是在笑了,看着他的样子,我的心里特别难受,仿佛是我出卖了他,非常对不起他。可我真是出于万般无奈呀!

妈妈把脸转到一旁,不再说话。她不说话,这个家庭会议就不能结束,我和爸爸就要继续在这里遭罪。我想了想,鼓起勇气说:“妈,我……再也不那样了!”

妈妈一下转过脸,说:“哦,你倒说清楚,再也不哪样了?”

我说:“再……再也不那样喜欢郭小小了。”

“不对!”妈妈说,“是再也不能那样骂人了!”

我说:“我再也不那样骂人了。”

“还有,”妈妈说,“你今后在学校、在班里,不能依仗我是你的妈妈!”

我说:“我今后在学校、在班里,不依仗你是我的妈妈,你是我们每个同学的李老师。”

“还有,”妈妈舒了一口气说,“你是‘周一勉’,不能再叫‘周一兔’!”

“不!”我说,“我都答应你那么多条件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要叫‘周一兔’——我的名字我做主!”说着,我咬住嘴唇,让憋了很久的眼泪流了出来。

爸爸抬起头,摸摸我的头,又拍拍妈妈的肩膀,笑着说:“我看这样吧,很多问题已经达成共识,名字的问题嘛,也是我们当初考虑不周,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以后再议,以后再议!”然后拉起妈妈回他们的房间,我站起来回我的房间,会议就圆满结束了。

就这样,我以艰苦卓绝的努力,终于保住了我的鼎鼎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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