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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祁县书院

当陈翔回到书房的时候,陈瑜、唐氏、还有三位总管已经等候多时了。陈瑜见到陈翔回来了,也不多话,点头示意众人,开始盘账。

陈瑜夫妻坐北朝南,依靠在黄花梨木的木椅上,一旁的小桌上,放着不同的账簿。

李显是祁县陈家的老总管,年纪已过七十,是当年彰德公陈泰亲自提拔的老人,多年来为了主家殚精竭虑,任劳任怨,为祁县陈白手起家立下了汗马功劳,也赢得了陈家的尊重与信任。此时,他恭敬地半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开始报账。

“今岁,秋粮收获共计黍米七千一百三十二石,统一捐税之后,名下的田亩三千六百五十二亩,上中下不同田地总计需要交纳田税一千六百一十四石,暂未交割完税,另有家中收入两千一百四十石黍米。目前入库的粮食合计三千七百五十四石,核对无误。详细情况请东家核对账目。“

任秋的年纪不过三十出头,正是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候,他是唐氏当年的陪嫁,也是李显着力培养的接班人。不出意外,李显之后就是由他接任总管了。目前,任秋分管祁县陈的店铺经营情况。

“今年,本家的二十三家铺子,除去人员的开支和进货预留的货款,累计的盈余达二千一百五十二两。其中晋阳的布庄收益最高,达到三百一十二两。详细的每家店铺的情况说来也太多琐碎,总体来说,首饰、木器、食铺、客栈的的生意较差,米店、绸缎庄、车马行的生意比较好。”

文秋,便是负责商事的“文老”,年过六十,负责行商事宜,倒也不服老的跟着商队一起跋涉关山。光看外貌,年纪似乎比李显还要大些。他抑制住了想要抽袋烟的瘾头,说:

“今年,商队跑了两次,一趟短途,把晋阳的粮食贩到河东,又在当地买了盐巴,把盐巴贩到潞州,又买了潞州的白绸到晋阳。这趟扣除车马费、人丁费,护镖费,大概赚了五百两银子。另一趟长途,在河北收的粮食,从水路贩到辽东去,除了卖钱,也换了当地的貂皮、东珠,再到草原上,把剩下的粮食和赚来的银子,淘换了兽皮。赶巧了圣上要征讨辽东,这辽东苦寒,想来这皮货不愁卖不出高价。怎么着也能赚上千五百两银子吧。”

陈瑜默默地听着,眉头渐渐皱起,一年两千石的粮食,将近四千两的白银,数额看起来不小,但他知道,家中的开销也不小。

唐氏的脸色也不好看,她说:

家中一应仆从共计三十二人,吃穿和月钱,平均下来每人每月3两银子,加起来一年就是一千两银子打不住。

咱们几个家里人的吃穿用度,我平时已经尽量减省了,但是三个姨娘,三个姑娘,相公、我、三郎,我们的吃穿用度,一个月如果少于十两,那得被人笑死。这,就又是一千五百两了。

大郎在长安,长安居大不易,他要养家糊口,还要结交人物,一年一千两的银子其实远远不够,但是我这个当娘的没办法,只能给这些。二郎惯是个粗手粗脚的大方性子,军中虽然用钱的地方不多,但是同僚之间的请客交际,他作为士族子弟,总不能不花钱吧。我拼着脸面不要,一年就给他三百两,当是听不到人家在背后议论我这个当娘的小气了。

自家人一年花费就这样,三千八百两,我也算是节省到头里了,连个厨娘都不敢多请。相公,要不您查查账?

陈瑜苦笑,哪敢搭腔。唐氏当年下嫁给他,这些年少不得用嫁妆补贴家用,他哪里还会和唐氏来计较这些账目上的细小出入。再者说,从头上说,店铺,大半都是当初的陪嫁,田地,也有不少是唐家送过来,在这方面,他面对唐氏,永远是理亏的。

陈瑜翻了翻手中的账目,有些尴尬的说:

书院现有学生二百七十五人,学院供给一日三餐,耗粮一千九百二十一石;目前延请教师五名,月俸十两,共计六百两。另于学生中挑选人员二十名,负责杂事,扫洒,月银二两,共计四百八十两。笔墨纸砚耗费,一年六百两。合计共耗银一千六百八十两。

唐氏插话了:“对啊,按照现在的规模,是已经亏空了一千四百多两白银了。而且,这还是将文老两趟货的收益往高了算两千两来计算的。如果皮货出了点什么问题,那亏空就不止一千四百多两了。我就是想不通啊,我们没有养家兵,没有建宅子,家里的爷们姑娘也没有什么费钱的坏习惯,怎么就一年落下一千四百两的亏空了呢?我原本想的还是多攒点银子,无论是买地也好,开新铺子也罢,给商队多点本钱也好,甚至支持大郎二郎他们,也算是钱花在了刀刃上,现在可好,还亏上了。”

陈瑜面色尴尬,几位管家和陈翔都默不作声,当做没听到。

唐氏又说:“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赔钱的书院你是不可能关了的。说吧,这钱哪里挤。你是想要从我们家里人的吃穿用度上挤吗?士族中人,一月的花费不如一个教书先生的月俸,你要忍得住你就从这儿扣。或者呢,仆从们的月钱和吃穿里扣?你不怕家里消息随便乱传,门禁宽松,你就扣吧。还是说,从大郎,二郎那里扣?那你就试试看吧。”

唐氏把话撂在这,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夫妻两个演了这出戏,无非就是给几个管家和陈翔出难题。

李显想了会,说:“最近倒是有不少人打听,战事将起,劳役危险,咱们陈家向来名声不错,有不少人想要把田地挂在我们名下,充作隐户。不用我们多花一分钱,每年的田税他们会承担,同时还愿意给我们一成的收成。这事不少士族都在做,想来没太大的风险,收益也不错。我还没答应,老爷您定夺吧。”

“不可。”陈瑜想也没想,直接说:“他们逃的不仅仅是劳役,也逃了丁税。计丁算口的时候,税吏下乡,还得我们帮他们隐瞒,事情麻烦。而且,这事儿损害的是大周的利益,朝廷若是想杀鸡儆猴,咱们这个规模的小士族,刚刚好就是被杀的鸡。风险太大,收益不高,不可。”

任秋说:“要不我先压一压账上的分红,卖几家盈利低的店铺,多开几家米店和绸缎庄?也是方便文老的进货出货了。”

“不可。”陈瑜说,“绸缎,米庄,各个士族之间早有划分,你扩张太快反而容易惹祸。账上的分红也不能压,小钱节省,伙计起了外心,亏的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文老耸了耸肩膀,说:“别看我,我是没有变出钱来的本事。战事一起,这两年走辽东的线算是断了,商队的收益肯定会大减,不去找新的商路,我担心连伙计的月钱,牲口的饲料都得发愁。我可事先说明,明年别指望我,一年能赚上一千两银子就算不错了。”

陈瑜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大家说:“大致情况你们都明白了,心里有个数,以后做营生的时候,多想想有没有什么生财的路子,也多想想怎么节省一些不必要的花费。至于这亏空嘛,我来想办法。你们就先都出去吧,三郎和任秋留下。”

“是。”两位总管鱼贯而出。唐氏想要留下来,看了看陈瑜严肃的神色,也自觉地离开了书房。

烛火越来越暗,照着陈瑜的脸色也阴晴不定。

陈翔忍不住说:“还是老办法?”

任秋的语调有些慌张:“还来?”

陈瑜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任秋恶狠狠地说:“也罢,豁出去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就那样吧。”

陈瑜说:“这些年家中比较艰难,熬过这段自然会有转机。这事放手去做,我会想办法收拾手尾的。关键是,谨慎,万不能再出了纰漏。”

“是,那是自然。”陈翔和任秋应和着。

陈瑜长舒了一口气,向左看去。那里挂着一副经过精心装裱的字画。上面十二个正楷大字。大气端庄,气韵悠长,但此时此刻这十二个字在陈瑜的眼中是那么的刺目。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老师啊,这十二个字,知易行难,不容易啊。陈瑜的心头默念。

书房的灯油加了两次,那天晚上,三人讨论到多久,没人知道。只知道,陈瑜返回房中的时候,自家的妻妾们早已入睡,他只能尴尬的回书房就寝。

——

次日清晨,薄雾散去,陈翔起了个大早,带着韩青来到庄外的一座书院中。

韩青打着哈欠,有些睡意惺忪地说:“公子,您这起得也太早了,之前这些天这么折腾,您不累啊。”

陈翔笑道:“日积月累,滴水石穿,既然养成了晨起练箭的习惯,就应该尽量保持。再说,咱家每年花这么多银子在这所采薇书院中,不充分利用起来,岂不是浪费了。”

这里就是祁县陈家自十年前开始筹划,后来费力新建的私家书院,占地二十余亩,名为“采薇书院”。书院有教无类,收的学费也不高,大大方便了非士族子弟的求学之路。这样办学,自然每年祁县陈家都要补贴不少进书院,可祁县陈家宁可在入门之前严格考核,控制人数,也没有放宽对于学子的学习条件。像是礼、乐、射、御、书、数乃君子六艺,书院都有安排。射艺,有专门的靶场;御术,书院中的马厩中也有几匹驽马可供练习,很明显,供不应求。陈翔之前也在书院中读书,为了增长臂力,养成了早起来靶场左右开弓百次的习惯。

韩青也说:“就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学员会早起练射术了。”

秋后,书院是不上课的。一方面书院中有不少贫寒学子,秋收繁忙还是要回家去帮忙的,另一方面,秋冬之际天气严寒,书院如果生火取暖,隐患也颇多,所以索性也就放假了。除了极少数的学生之外,书院此时是没有人的。

陈翔二人和留守的仆从打了招呼,推门而入,穿堂而过,径直来到了靶场。

陈翔闭上眼睛,调整起自己的心绪。

射,君子之技。孔圣人认为,射术有德,射而不中,反求诸己。所以,射术先正心。

这边韩青为陈翔挑选了一把八斗弓,两壶练习箭。

陈翔站定,平心理气,背上箭壶,伸手接过韩青递过来的弓箭,左手持弓,右手空拉弓弦。

弓一点一点的拉满,耳畔仿佛能听到弓弦和扳指之间摩擦的细碎声响。陈翔反复拉满弓,再松手,如此三次,然后换成右手持弓,左手拉弦,如是三次。

这是在磨合,让人和弓磨合。一点点调整和试探自己的状态,这把弓的状态。知己知彼,充分了解,然后一点一点的调整自己的精神。磨去早起的倦怠,磨去秋冬的寒意,磨去心中的浮躁,磨去未知的空虚,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都是干扰自己的尘埃。作为一名射手,此时此刻,只有一个目标。

陈翔感到的自己已调整到最佳的状态,腿、腰、肩,力道一以贯之,心无旁骛,精气神凝为一点之际,徐徐开弓。

“嗖!”一箭正中靶心。韩青低声喝了声彩。

“嗖,嗖……”陈翔并不停歇,连珠箭如雨点般急射而出。十箭之后,更不停歇,换成左手开弓,继续连珠快箭。

就这样,左右开弓,没过多久,一壶箭已射空。放眼看去,七十步之外,二十箭俱在靶。

啪!啪!啪!

“季云,没想到许久不见,你的射术已然是如此精湛。”一位白衣士人走了过来,拍手称赞。

陈翔抖了抖有些脱力的双臂,说:“伯谦,你这真是谬赞了,什么时候二十箭都能中靶心,才叫做真的弓术精湛了。”

此人姓虞名逊字伯谦,他的父母和陈翔的父亲陈瑜是知交。他幼年丧父,陈瑜将他收为弟子,在采薇书院读书,陈瑜于他,如师如父,陈翔三兄弟更是和他不见外。

虞逊说:“你若还称不上弓术精湛,那我等算什么,射术考试要求十箭中六又算什么?季云,你这样过度谦虚,把我等庸人臊得没脸,到时候可是没朋友的啊。”

陈翔苦笑:“伯谦兄,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二哥,你未来的姐夫。百步连射,左右开弓,射空四壶,箭箭中靶,和他相比,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虞逊的姐姐许给了陈翔的二哥陈昂,虽然尚未过门,但是各个仪式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因此两家更算得上是一家人。

虞逊大笑,一把勾住陈翔的脖子,拉过来说:“我想呢,你在书院几年这么勤快,每天早上来射箭,原来是憋着和你那二哥较劲呢。听我的,咱要比,得和人比。我那未来姐夫,不是人,那是天生将种,十万人里都未必能出一个的,蒙着人皮的老虎。他外祖父唐家世代将门,临了也没想到,几代的将血都砸在陈家二郎的身上,出了这么一个怪胎。”

话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的自豪和得意却丝毫不减。

“那我好歹也是陈昂的三弟啊,总不能差太多,丢二哥的面子吧。”陈翔笑着说。

“你啊。”虞逊说,“我就佩服你这不服输的劲头。不过说真的,就二哥的本事吧,那也是占了天生神力的便宜,加上基本功扎实,外加点运道,才能做到连开百箭上靶的恐怖情况。但论射术的精准,百步之内,我就没找到能和你放对的。不然你让你二哥和你对射,你看他犯不犯怵?”

“他臂力强,能开三石强弓,我最多开一石。这就意味着,他的射程比我远,他的弓箭能穿透十层牛皮甲,如果距离够远,你说,他和我对射,谁犯怵?”陈翔做了个鬼脸。

虞逊耸了耸肩,“得,你二哥牛,我姐夫牛,这行了吧。你们这三兄弟一个个都是牲口,都不让咱普通人有活路。”虞逊说笑着,也张弓搭箭,开始练习射术起来。

只是,相比于陈翔,虞逊的状态可就差多了,一组十箭,居然只有三箭中靶。

陈翔一开始还故意调笑,但到后来,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射不正,反求诸己。伯谦,你心中有事?”陈翔给虞逊递过去一杯水,问道。

虞逊怔怔地看着远处的靶子,无奈地说:“就这么明显吗?”

“说来听听吧。我至少也能帮你出出主意。”陈翔说。

虞逊无奈地笑笑,说:“我这趟过来,就是要向老师求教的。在这儿等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老师回来了,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因为我大概猜到了老师会说什么,不太敢去见他。”

陈翔安静地听着,此时此刻,他明白不需要自己插嘴。

但是虞逊却转过头,面对他:“季云,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这事……我不是故意矫情,但这事你听起来可能会觉得不舒服。”

陈翔笑了:“你想说就说,我没那么小心眼。”心头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虞逊向来是淡泊君子,会做什么让我不舒服的事情?难道他和温沅有什么……

“太原郡董援董府君征辟我,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应征。”还没等陈翔展开复杂的联想,这边虞逊就把事情说了出来。陈翔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虞逊一直知道自己急于进仕,可他自己却有了好机会还在想要不要放弃,这听起来难免有些“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感觉。

陈翔莞尔,说:“你多想了,我懂,董府君威名赫赫,难免让人望而却步。”

太原郡郡守董援,乃关西将门之后,弃武从文,以明法令,刚烈坚毅闻名。担任郡守期间,曾有一吏逃班离职,被查到后就谎称母亲病逝奔丧,结果其母尚在。对此董援大怒,直接命人将这位小吏斩杀。诸僚劝阻,说罪不至死。董援骂道:“为吏失职,是为不忠;为子咒母,是为不孝。不忠不孝,何谓罪不至死!”竟终斩之。朝廷不罪。由是,一郡官吏无不整肃,皆畏董府君威名。

虞逊看陈翔却无芥蒂,也是放下心来,接着说:“是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性子惫懒,可能不太适合做董府君的幕僚。如果惹出什么矛盾,反而不美,还不如一开始就拒绝,让族内其他想要出仕的人顶了这个活。还能顺便卖个好。”

陈翔摇了摇头,问道:“伯谦,你有没有想过,董府君为什么要征你入幕?”

虞逊说:“牧守为了方便管理,了解民情,征召郡内大族子弟作为幕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太原虞家的门第,虽然比不上太原陈,也算不上郡内那些数一数二的郡望,但好歹也算是在太原郡扎根已久,根基厚实的士族。子弟以郡守幕僚身份出仕,倒也寻常。

陈翔笑了:“敢问伯谦,如今太原郡内百寮,尽出何处?”

虞逊有些犹豫:“应该一多半是出自关中吧,一半来自本郡吧。”他本来没有进仕的打算,对这些情况没有刻意了解,此时对自己的估计也没什么信心。“

“哈哈”陈翔说:自从元丰十九年,大周改制,撤州改郡,考成官选,天下州郡官吏,关陇之士,竟占十之八九。改制改制,名义上是精简冗官,珍惜民力,实际上裁去的都是那些征战天下过程中望风而降的当地官员,换上的都是来自关中的强项令。董援不也是其中之一吗?而随时间推移,那些在改制中留下的官员,晋升的机会有远远低于他们来自关中的同僚,只能够沉沦下僚,壮志空负。”

虞逊有些惊讶,说:“怎么可能。我记得尚书省对于官吏的功绩考核是精心设计,量才度功,晋升授官的,若真的有能力,不会被埋没的。三省中不是也有黄宗望黄大人做中书侍郎,黄大人也是三晋子弟啊。”

陈翔说:“黄宗望是大周笼络旧齐士人的一面旗帜而已。至于尚书省的那套功绩考核制度,确实是臻于完美,但是我敢问伯谦,大周已有几年未动刀兵?”

虞逊若有所思地:“自十年前,也就是元丰十三年大周灭齐之后,短短三年,大周南平项楚,北服突厥,席卷八方,威加四海。算来,已经有七年未动刀兵了。”

陈翔苦笑:“天下已渐安定,虽然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也算得上天下承平,四海休息,这固然是好事,但这也意味着,英雄无用武之地,豪杰无奋起之时。这天下,让才干之士如毛遂自荐般脱颖而出的机会,不多了。疾风识劲草,板荡见忠臣。若天下无疾风,劲草与腐草有何区别?若四海承平,拱手而治,那贤才与庸人如何区分?那一点点并不显眼功绩上的差别,能胜得了一口乡音带来的亲切感?”

虞逊哑然,说道:“听得季云此番分析,愚兄更觉得仕途晦暗,与其劳于案牍之间,不妨寄情山水以养天年了。”

陈翔说:“你呀,想的太美了。我问你,既然董援没有必要来通过引入当地豪族入幕,拉拢人心,那么,他是为什么要征辟你呢?”

“这……”

“他看中的不是太原虞家,那么他的征辟,就说明他看中的是你。他看中了你的筹算之能,东征大军召集,太原郡必然是后方粮草重镇,他急需一批精于筹算的士人来帮助他调理粮道,核算账目。伯谦的筹算之能书院之中数一数二,他自然不会放过你。董府君若仅仅是要太原虞家来装点幕府门面,你不应征自有其他虞氏子弟应征,他若要的是你,你觉得你拒绝了他,能有好果子吃吗?”

“唉……”虞逊长叹一声。

陈翔吩咐了韩青几句,然后拉着虞逊在旁边坐下,小声地说:“伯谦,我知你有心结。”

虞逊不语。

“你的心结在于,令尊之死。”

虞逊惨然一笑:“家父殉齐,求仁得仁,我为人子,又岂能食周之粟。”

虞逊之父虞世央,北齐将亡之际,以一文人,招募义军,抵抗周军,死于刀兵之下。

“不仅如此,你还担心,大周朝堂,对于你这个顽贼之后,另眼相看,无法信任。相看两疑,倒不如索性放弃仕途来的清爽。我说的对吗?”陈翔问。

“季云知我。”虞逊说:“人立身处世,首重一个信字。君不信我之忠,我不信君之用我,君我之间两相猜忌,仕途于我,取死之道耳。”

陈翔拍了拍虞逊的肩膀,说:“伯谦,你这话,十年前说,是对的,现在说,不对。”

虞逊转过头来,盯着陈翔。

“伯谦,这天下已然不是十年前的天下了,已经不再是群雄逐鹿,豪杰并起的天下了,不再是那个千金买马骨,求贤若饥渴的天下了。不再是那个顺昌逆亡,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天下了。还是那句话,大周的统治日益稳固。所以,君王择人,求忠胜于求贤。关陇之士渐渐垄断仕途,凭借的自然也是在君王心中,他们更“忠”而已。忠臣出孝子之门,你为忠臣之孝子,何虑君王之不用?“

可我父是齐之忠臣。于周,不过是逆贼而已。

“若天下未定,那么令尊负隅顽抗,违逆大周,子孙定不用,以儆效尤。望风而降者,必然高官厚禄,以招来者。可天下已定,四海之内皆周土,此时此刻,君王必喜孤忠顽抗之士,而仇见风使舵之徒。你若真能出仕,有所作为,说不定还能请陛下表彰令尊之忠义。而陛下也乐得如此,劝导天下忠义之风。”

“伯父为齐臣,自当为齐效死。你是周民,也需为国尽忠。忠恕之道,一以贯之,如是而已。伯谦兄如何不悟?”

虞逊皱起眉头,犹豫迟疑,说:“容我三思。”

陈翔却还是继续说:“我知道你天性倜傥自然,于仕途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这方面你我虽然不同,但是能相互理解,相互体谅,也是难得的缘分。实话和你说吧,这次太原陈给了我一个机会,可以以行军参议的名义从军,我直接答应了。父亲并不同意,只是因为我先斩后奏,默认而已。”

“你……”虞逊睁大了眼睛,说,“你糊涂啊。身为士人,需以宗族为根基。你为了出仕的机会而和老师起了龃龉,得不偿失啊。老师是你的父亲,以父驭子,惹怒了他,他有无数种手段能折腾得你仕途断绝。父子之间有了嫌隙,吃亏的必然是儿子,你爷爷的经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啊。相信我,家父的厉害之处,我比你更了解。”

“那你还……”

“我要出仕,我越来越发觉,时不我待,我等不了了,这天下的时势也容不得我等了。”

“方才我也说过,关陇从龙之士,位居中枢,占尽先手。当然,是关陇之士辅佐大周扫平四海,统一天下,他们获得这个回报理所应当。但是,对于我等来说,所要面对的一个现实就是,这个天下,留给我们三晋子弟的机会不多了。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机会只会越来越少,朝堂会渐渐固化,勋贵豪族会相互通婚,结交网络,就像士族在过去那么多年一直在做的一样。朝堂之上的衣紫腰金之辈,会逐渐形成一个特殊的群体,垄断官位,把持中央,排斥异己,传承权力,以关系而非能力授官,以血缘而非忠诚赐予权力。父传子,子传孙,家族繁衍,唯恐官位不足,又哪里有我们,或者我们子孙的位置呢?”

虞逊的神色无比肃然。

“所以,伯谦,以前我还觉得父亲的养望之法也不错,我可以到时候乘父亲的青云而上。但是此番遭遇,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让我不得不正视这个残酷的现实。所以,我必须要在这个官位尚未完全固化,尚存一丝狭窄的上升渠道的时候,不顾一切,奋力拼搏。后患,顾虑,隐忧什么的可以在后面再想办法解决,可是如果此时瞻前顾后不去拼命,日后就算是想要拼命,也未必来得及了。到那个时候,真的就是欲哭无泪,徒死无用了。”

所以,我希望,你既然得到良机,不要浪费,勉力于仕途之中奋进。朝堂和地方之中,每多一个三晋子弟,对于桑梓故人,都是一把遮风挡雨的伞。对于三晋子弟,就多一个出仕的途径,建功立业的机会。

这时,韩青拿了一卷书稿回来了。陈翔将他招呼过来,从书稿中翻阅了一会儿,找出一幅字,说道:“伯谦,这些是我之前在书院读书时习过的诗文。其中有一首我最喜欢的短歌,我将它送给你,与君共勉。”

陈翔徐徐展开书卷,上面写的二十个字。

男儿须作健,结伴勿需多。

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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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勋:“7岁时,爸爸忘记了我的生日,带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回了家。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两天两夜。”羽沫:“9岁时,我收留了一只流浪猫。一个月后,一场大火烧掉了我们的房子和我可怜的爸爸……我和妈妈也成了‘流浪猫’。”又勋:“17岁那年冬天,遇到了一个叫做羽沫的女孩子,突然看到了幸福的希望。”羽沫:“17岁那年圣诞节,和又勋在一起,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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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帝绝宠:皇叔你行不行

    前世她活的憋屈,做了一辈子的小白鼠,重活一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弃之不肖!她是前世至尊,素手墨笔轻轻一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万物皆在手中画。纳尼?负心汉爱上她,要再求娶?当她什么?昨日弃我,他日在回,我亦不肖!花痴废物?经脉尽断武功全无?却不知她一只画笔便虐你成渣……王府下人表示王妃很闹腾,“王爷王妃进宫偷墨宝,打伤了贵妃娘娘…”“王爷王妃看重了,学仁堂的墨宝当场抢了起来,打伤了太子……”“爱妃若想抢随她去,旁边递刀可别打伤了手……”“……”夫妻搭档,她杀人他挖坑,她抢物他递刀,她打太子他后面撑腰……双重性格男主萌萌哒
  • 没关系,我眼瞎

    没关系,我眼瞎

    【出版名《亲爱的拍卖师》】(全文完)这是一场围绕拍卖场最高荣誉白手套展开的神秘奇遇记。学渣白小米为追求心中的白马王子,阴差阳错地被选入古德拍卖行进行实习。傅斯晨作为古德拍卖行白手套级别的精英拍卖师,对白小米反感至极,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竟然是车祸事件后,自己预知未来梦境中,总是出现的那个女生。拍卖行发生了一连串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而初入职场、各种被排挤的白小米意外成为解决这些事件的关键,成为核心人物。傅斯晨只得让白小米参与进来,却发现自己也裹胁在各种危险、甚至家族利益之争当中。谜案重重、抽丝破茧,当真相浮出水面,傅斯晨也最终居然爱上这位梦中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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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