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揉了揉闷闷疼的额头,刚才给密密麻麻的“眼珠子”盯着的画面实在太深刻了,萧然只要一闭上眼睛,这碜人的画面就会重新出现在他眼底,萧然用力的晃了一下脑袋,然后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这才觉得脑中的画面淡了一些,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萧然斜眼看着正捏着小鼻子一脸嫌弃样子的睿睿,三年的时间把睿睿青涩的样子尽扫一空,变得让萧然看过去都有一阵目眩神迷的成熟样子。
萧然注意到睿睿耳际边几缕秀发下渗出数滴汗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了下来,红扑扑的脸蛋上清晰可见的黑眼圈透出的一丝疲倦,把他心底下最软的部分给触动了,一幕一幕的往事涌上心头。
睿睿原名徐思睿,据说她祖上是明朝赫赫有名的“万里长城”徐达徐大将军,却是不知何时流落到这南粤的偏远之地,她在蓝溪村出生不久,爸妈接连急病去世,徐思睿是在她姑姑的照顾下长大的,但她姑父好赌成性,经常把她姑姑辛苦省下来的钱偷得一干二净,最后还变本加厉妄图把徐思睿卖掉换钱,当时的徐思睿才六岁。
她姑姑知道这件事后,抱着一根竹子冲进屋子,直接把睡的死死的姑父从床上拖到地上,噼里啪啦的把身材瘦小的姑父打得鬼哭神嚎的,要不是村长和几个长辈闻声冲了过来,姑父绝对给姑姑活活打残废了。
这件事闹得很大,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姑父面子上挂不住,找了一天姑姑上田干活的时间,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搬了个空,然后离开了蓝溪村,这二十年都没露过面了。
事后姑姑大病了一场,体重从之前的一百四十斤瘦到了一百斤,从此身体就差了很多了。
在村长和村民的帮助下,姑姑才慢慢回复了过来,她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唯一的儿子和徐思睿带大,省吃俭用,辛苦存下来的几个钱也都全交给他们读书了。
萧然五兄弟自然知道徐思睿的遭遇,在她姑父还没离开村子的时候,萧然他们就看不惯他姑父的行为,几个半大不小的毛孩子经常为徐思睿好打不平。
现在回想起来,她姑父离开村子的其中一个原因,也和萧然他们几个毛孩子的所为有些关系的,当时他们经常跑出去外村看露天电影,几个毛孩子给那些什么《少林寺》,《大刀王五》,《风尘女侠吕四娘》《海灯法师》这类的侠客电影吸引得不得了,自然也想着有一天能够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这送上门的徐思睿的姑父正好是个人选。
然后,她姑父就遭殃了,当时村里的厕所都是旱厕,粪便都是直接从蹲位排往粪池的,萧然他们看准了她姑父的蹲位,把擦炮擦着了往那蹲位处扔过去,擦炮只需要往火柴盒边上一擦就会点着,然后大概五六秒才会爆开,当时是男孩子们最喜欢玩的东西了。
于是,每次徐思睿她姑父上厕所,不是给炸得大叫,就是给炸得满裆都是粪便,有一次擦炮丢得太准了,直接丢到了他白花花的屁股旁边,燃着的青烟和呲呲声把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坑位上破碎的玻璃把他的屁股割开道口子,鲜血洼洼的流。
事情闹大后,萧然的大哥萧正义把事情兜了下来,说一切都是他做的,萧然他们只是跟在后面看着罢了,最后萧正义给他爸爸拿根锁链锁着一只脚栓在树上,再用树枝抽打到遍体鳞伤。
这件事之后,萧然他们对徐思睿的姑父更狠了,而徐思睿和她姑姑的儿子萧思远也加入了萧然的小队伍,萧然他们几个是村里的孩子王,徐思睿当时很黏萧然,去哪里也要跟着,萧然是个孤儿,自然关心同样是孤儿的徐思睿,也对她姑父的行为最为深恶痛绝,正正丢中粪坑的擦炮正是萧然所为。
大哥萧正义为萧然扛下了一切,萧然自然感激,但萧正义的父亲把他打了一轮后送到了远房亲戚家的村里上学,活生生的把他和萧然他们拆散了。
徐思睿她姑父一个人对付不了萧然五兄弟,最后在外村花钱找了几个小混混报仇,小混混们拿着棍棒在村口把萧然他们几个堵住,当时徐思睿和萧正义也在现场,吓得两人腿直打颤。
萧然他们打架的经验早就很丰富,再加上萧然刚好得葛老头欢心,教了他一些手法。
萧然率先冲了出去,抢到一支木棍后,噼里啪啦的放倒了三个人,虽然少了一个大哥萧正义,但是在萧然大发神威之下,萧滕翼,小五和小四他们也快速的击败了剩余的小混混,完美的反杀。
徐思睿和萧思远此战后把萧然视为偶像,每天屁颠屁颠的跟着他们几个上天下海,翻天倒地的,萧天水和萧天生两兄弟则纠结了另外一班孩子们,两班人整天打打闹闹,把蓝溪村闹得鸡飞狗叫的。
那段日子萧然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觉得荒唐,但却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他那时和天水之间只是公平的良性的建立在孩子之间的竞争,凶起来能打得脸红耳赤的,但打完之后彼此也能笑嘻嘻的再次约战,彼此有输有赢,甚至为了守住蓝溪村的尊严,萧然和天水两队人还合作过几次,和外村的人干架过不少次。
两条村的人隔着山,隔着河,把大量的大小石头互相抛砸,互相吆喝着,打石头仗,是那时候村与村之间最简单直接的斗争,几乎没几天就要开上一仗,石头仗的危险性非常高,在长年累月的练习中,大家的臂力都增长了许多,小石头几乎简单的就给抛出去一百多米,只要砸中人,几乎都是头破血流的结果。
徐思睿和萧思远参与过几次石头仗,萧然担心他们太小容易受伤,每次开仗都要求他们尽量往后面站,但有一次,两个人感觉站太远石头根本就扔不到对面村,趁着混乱越跑越前,结果徐思睿不小心给一块石头砸中腿部,锋利的石块从她大腿外侧划出一道长达十几厘米的伤口,鲜血顿时把裤管都湿透了。
徐思睿有晕血症,看到鲜血从自己大腿上流淌下来,当场就昏了过去,萧然见状连忙脱下上衣的背心给她包扎伤口,然后把她背到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家中医治,徐思睿当晚发起了高烧,她姑姑给吓得六神无主,又不忍心发萧然的脾气,最后还是萧然和他几个兄弟一起推着个自行车,连夜走了二十几里路,把徐思睿送到县里的医院去,才捡回了一条命。
萧然在县医院里陪了她两天才醒过来,自此之后,她姑姑就不容许徐思睿和萧思远参与石头仗了,徐思睿那时候才十岁,也许就从那天开始,她的一缕情丝就开始缠在了萧然的身上,哪怕她最后考上了大学,学校里诸多的男同学对她多番追求也无动于衷。
萧然高考发挥失常,只读了三年专科就回到了家乡,徐思睿为了能陪同萧然,大学毕业后放弃了城里的教书机会,选择回到了县城做一个小学老师,但她刚毕业到小学报到的时候,却听闻萧然离开了蓝溪村,了无音讯,这样一走就是三年了。
三年没有在她精致的脸色留下任何的痕迹,萧然除了能看到这一丝疲倦之外,更多的却是因为能重遇萧然而从心中透出来的喜悦,他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何德何能要一个女子如此为自己牵挂的。
萧然从床上跳了下来,抱歉的说道:“睿睿,你不怪我吗,三年都没找过你。”
睿睿闻言瞪大了眼睛,晃了下小拳头,说道:“肯定怪你啊,从小五的口中我才知道你回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不是你亲自通知我,你不当我是朋友了吗?”
萧然咧开嘴笑了笑,和以前一样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拢了拢,说道:“怎么会,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有一丝失落在徐思睿的眼中流露而出,她的秀发上传来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但随即喜悦从她脸上绽放,她开心的说道:“嗯!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萧然三下五除二的洗刷完身体,然后在徐思睿的嘘寒问暖中就着咸菜和咸鱼把一大煲白粥送进肚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徐思睿麻利的收拾着碗筷,说道:“姑姑这几天身体不好,没有再下田,我等下要回去给她煎药,之后我还要陪她拜山去,就不陪你了。”
萧然拉起胸前的衣衫擦了擦嘴巴,问道:“思远呢?他没有回来吗。”
徐思睿点了下头,说道:“是的,思远可争气了,他攻读医科博士,学业繁重,这几年清明节都没回来了,也就春节才有空回来几天。”
“博士啊!”萧然感叹了一声,说道:“就知道他是读书的料子,却没想到居然读到博士了。”
“他前几天给我打了电话。”徐思睿拿毛巾搽拭掉手上的水,说道:“说他尽量在端午节回来一趟,要带姑姑上城里检查一下身体,姑姑最近咳嗽得很厉害,晚上基本都睡不着觉。”
“葛老头有给她看过吗?他怎么说的。”萧然问。
“葛爷爷早看过了,他说姑姑气虚体弱,却是前些年给姑父气得多了,这才埋下了病根,年轻时没什么,现在年纪大了,慢慢的身体就不好了,要慢慢调养回来才行,葛爷爷也建议送姑姑到城里的大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看看。”徐思睿低声的说道。
萧然点了下头,他好久没有这么安静的和人聊聊天了,久违的温馨感觉涌了上来,但随即脑中却出现了萧大爷的坟墓,老村长的尸体,萧军的尸体,还有凌晨时那一幕幕匪夷所思的情景,然后脑中那密密麻麻盯着他看的魔瞳花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萧然心中温馨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心情变得沉重而压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