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并没有因为葛老头取消打架而露出半点开心的表情,他不出声,默默的跟在葛老头的身后,走出了院子,手上依然攥着那封信。
两人一路无话,葛老头背着双手,缓步上坡,绕过好几处铺满红纸碎片的坟地后,来到了一个小山坡的前面,此处疏落的长着几棵碗口粗的桦树,但其中有三棵树交错着斜斜的倒在地上,整个树根连着泥土都翻了出来。
“你还记得这几棵树吗?”葛老头看着前面说道。
萧然感受着凉风透过山林吹来,心中的烦闷感顿时给吹散了许多,他点点头说道:“记得,都长这么高了啊,我依稀记得这一棵是我当年种下去的,可是,为什么倒下去了。”萧然指着其中一棵倒在地上的桦树说道。
“十年前,你们五兄弟加一个徐思睿一时兴趣在这里种下了六棵桦树,还非要我做个见证,十年后,估计你们也忘记了,但桦树已经默默的长到这么大了,今年台风来的早,也来的急,呼啸了一整夜后,我赶上来一看,六棵树给吹倒了三棵,这三棵树还是最高和看起来最强壮的,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想了好久。”葛老师看着倒在地上的桦树说道。
萧然听着葛老头的话,也给他的话带着进入了沉思之中。
葛老头接着说:“我在想,是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抑或就是一命二运三风水,这三棵树的命运不行,所以给风吹倒了。”
萧然一边听着葛老头的话,一边上前查看着倒地的三棵树,他对于葛老头喜欢借一些事来详述他的道理这套做法也感兴趣,何况现在的他,确实需要想透一些事情,这是关乎他心中的大道啊。
萧然看到倒地树木的树根连着黄泥,好大的一篷,他总觉得有些不合理,但至于哪里不合理又一时说不出来,他轻轻的摸着裸露在空中已经失去水分的树根,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
葛老头看着萧然的动作,眼中有些欢喜,继续说道:“后来我又检查了这三棵没有倒下去的桦树,你看,这三棵树都是倾斜的,和倒地的树相比,它们长得不够直,不够粗,也要矮上不上,但为什么看上去先天不足,但偏偏却顶住了风暴。”
“开始我还想着,他们虽然没倒,却还是给风吹歪了,后来我想起一件事情,才知道,这三棵树原来一开始就是歪的了。”葛老头感概的说道。
萧然听着,眼中露出明悟的神色。
“我想起你们当时的技术都不大行,挖的坑不够深,给的肥料也不够,树苗刚出来的时候,六棵树都长得歪歪斜斜的。”葛老头说着说着,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似乎想起了当日的情形。
“师傅,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我们花了好多天时间才把这其中的三个树给扶正了,还给它们绑了架子做支撑,但另外三棵旁边有很多石头,树根都伸进去石头缝里了,我们努力无果后,只能不了了之了。”萧然的记忆给打开,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东西。
“我们以为这三棵树早就死了,看样子现在长得很好啊。”萧然抬头看着这三棵斜插向蓝天的桦树,翠绿的树叶随风沙沙舞动,一派生机勃勃之色。
葛老头笑了一下,说道:“那你想通了吗。”
萧然眼中的光芒越盛,他说道:“师傅,我想通了,谢谢你。”
“我该去准备一下煎药的材料了,你随后过来吧。”葛老头转身,沿着小路慢慢的走下了山坡,消失在小路转角的茂盛的树林之中。
萧然看着葛老头身影消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假思索的抽出了攥在手中的那封信。
白色的信纸上,熟悉而有些张狂的字体唤起了萧然心中一些美好的记忆,他微微吸笑,欲在字里行间中寻回一些已经消失掉,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萧然,没想到要用这样的方法和你道别,本来在电话里我应该说得更详细一些,但很多事情我发现无法和你解释,我根本就无法自圆其说,只有写这封信我的思路才会更清晰一些,让我好好和你说一些我想和你说了好久的话,这种告别方法虽非我所愿,但我时间无多了,三年前你无故离村,正是验证了他的说话,如果真如他所说的话,我或者有机会和你们重聚,一种我难以理解的方式,只是直到现在,我都难以相信。”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整整二十二年,从我第一次在瘦狗岭捡到你的时候,我就一直当你是我的儿子了,当年有一个相士和我说过,我只能有一子一女的命,所以我没认你为儿子,而且和你说你从小就父母双亡了,其实我也不清楚你的父母是谁,你当时包裹在一团麻布中,除了你一直挂在颈上的项链外,别无它物,但奇怪的是,我看到你的时候,你不哭,也不闹,只是好奇的看着我,眼珠子乱转,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和你特别有缘。”
“我给你起了名字叫萧然,一心希望你以后能够潇洒而安然的生活,更和别人说你是我远房亲戚的孩子,可惜战乱中双亲去世,剩下你孤苦伶仃,只能由我带回家中抚养,此事也只有葛啸天一个人知道,老葛这个名字够霸气吧,他祖上作为没落王孙的近卫首领,却是有真材实料的,当时他看你骨骼不错,收了你当徒弟,这让我很欣慰,我走后,他的老友又少了一个,你记得多陪下他吧。”
“昨天和你通完电话,还想着能等到你回来,再看一看你的模样,小玉远嫁了,一年见不到三回,小岳这兔崽子整天粘着萧成贵,谋我那几口祖坟,还好有你几个兄弟经常嘘寒问暖的,要不我还真撑不下去了,那人说的不错,一切皆有定数,自该淡然面对,我唯一牵挂的,除了你,就只有这几十年来一直挥之不去的祖训了。”
“至于祖训的秘密,我已经叫老葛找机会和你说清楚了,我这里就不详细说了,自从听得森伯的祖训以来,直到今天为止,发生在我身边的怪事就多了很多,我今天总结了一下,所有的怪事发生几乎都围绕着一个人,一个很神秘的男子,这个人第一次出现,是在五十三年前,我记得刚好是森伯去世后第七天,森伯的头七,他当时和我说了很多话,但一些话我当时都听不明白,现在能想起来的也不多了,然后他告诉我,我不能将他的存在告诉任何人,要不我就有杀身之祸。”
“我自然是不信的,第二天就把看到这个人的事情和老葛说了,老葛那时候爆脾气,自然嗤之以鼻,然后我们就忘了这件事了,直到大概半个月左右吧,那个人又找到我了,他说我无视他的警告,会遭大难,不但自己有事,还会连累亲人,我当时只当他说疯话,直接把他赶走了。”
“又过了十来天,我记得那天是端午节前,大雨滂沱,我和堂弟一起运一批物资进村,当时进村的路比现在难走多了,那天雨很大,我们一不小心,连人带车一起滚落到山脚下,我的头部撞到了一棵树上,直接昏了过去,到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听到有人在呼叫我的名字,才发现我好运的压在了堂弟的身体上,而堂弟已经给乱石刺破了五脏六腑,死了,他是森伯唯一的儿子,是我害死了他。”
萧然一口气把信的内容看到这里,他发现自己看不下去了,他的眼睛开始朦胧,有泪盈眶,老村长的这些事他从来没听说过,背负在老村长身上的东西比萧然所想得更多,更重,老村长决定把这些极度隐私的事情说出来,证明他是一心存了死意的了,或者可以说,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但他却等不及萧然回来,只能通过这一封信,向萧然道别了。
萧然紧紧了眯了一下眼睛,让泪水渗出,接着用手背擦去泪痕,继续看起信的内容。
“堂弟头七的当晚,他果然出现了,我当时很激动,你知道吗,我大伯的儿子才十五岁,我大婶当天就疯了,不足半年也走了,我自然把这一切归咎给这个古怪的男子,但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就看了我一眼,我就动不了了,然后他对我说,因为我不听他的话,才会发生这么多事,如果再有下次,死得人将会更多,然后他约我三日后再见,说有些事情要交代我做的。”
“我曾经和老葛说过该男子的存在,那人走后,我第一时间去找老葛,我不想他出事,谁知道无论我怎么暗示,老葛似乎把我曾经给他讲过的事情都忘记了,我后知后觉,才想到应该是那个人对老葛出手了,他没有要老葛的命,只是拿走了不属于他的记忆,那一刻,我才是真的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