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背着老村长慢慢的走进祠堂。
祠堂的中间摆着一张长长的木案,老村长往年的清明节,就是在这条长案上把拜祭祖先的大肥猪分给大家,热热闹闹的,萧然小时候就非常羡慕这个分猪肉的角色。
没想到,今天这条长案,却成了老村长的栖身之所,萧然吩咐六叔暂时拦住村民不要进来,他探了下身体,把老村长的身体小心的放在长案上,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老村长皱乱的衣服,把衣服上的皱褶都一一理好。
萧然仔细端详着老村长,沟壑般镌刻在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萧然手指轻轻的扫过哪些皱纹,最后停留在老村长干枯但微笑的嘴唇上。
萧然心中暗叫一声,得罪了,双手大拇指轻按着老村长两边的嘴角,慢慢往上拉,让本来嘴唇边弯曲的角度弯得更大一些,这样,原本嘴角的上翘角度增大了一些,让整个笑容增添了一些诡异的色彩。
萧然慢慢的松开双手,看着保持不变的上翘角度,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把村长的头部轻轻转成面向墙壁,萧然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发绿的屏幕闪烁,中午一点正。
这个时候,门口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吵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六叔,叶七叔,四爷三爷,八婆十奶等这些反对迁坟的长辈已经回来,他们牢牢守着门口,面对群情激愤,却没有动摇脚步半分。
“让开,快让开,别看你们辈分高!但祠堂是属于我们萧家的,萧然这个外乡人,他不配进去!”围在门口的人群中以年轻人居多,有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叫嚣着,接着一堆人附和起哄。
“胡说!萧然是老村长亲自把名字加入族谱的,俊贤再鬼叫我掌你嘴!”七叔在一旁听得火起,对这个年轻人举起了手掌。
但平时对七叔颇为尊重的萧俊贤此刻却没有理会他,继续叫嚣着:“等我爸当了村长,他就不是姓萧的了,大伙,我怀疑有人意图对老村长不利,我们冲进去!”
“冲啊!”几十个年轻人有人拿着棍子,还有人拿着镰刀,把长辈们压着退了两步,半只脚已经迈进了祠堂的门槛里了。
微颤颤的十奶本来自幼裹脚,脚步不稳,给众人一推,脚给门槛绊了一下,身体重重的往后面倒了下去,惹得众人一阵大呼,六叔七叔惊得直冒冷汗,十奶都八十有九了,虽然平时行动无碍,但这么一摔,后脑着地,看来要陪老村长一起上路。
众人的冲撞稍微缓了一些,但却没有听到人倒地的声音,是萧然及时接住了十奶的身体,他牢牢的把十奶整个抱了起来,要不哪怕人不倒地,脚裸也要受伤。
萧然小心把十奶放在一边,然后拿起旁边一张凳子让她坐下休息,然后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六叔七叔等人闻言往后退,退到了萧然的身边,几十个村民拥挤着一窝蜂一般冲了进去,瞬间把萧然他们团团围住,气势汹汹的看着萧然。
只不过三年前的萧然在蓝溪村乃至南明乡都是小有名气的,曾经因为小五给南水村的几个人打了,萧然率几个兄弟冲进南水村,当着市长的面把那几个人狠狠揍了一顿,后来又给人打包围了几次,都奋战脱身,这次冲突最后拼出个名声,在蓝溪村就不用多说了,只有个天水勉强能斗上一下,众家长们教育孩子都喜欢把萧然当作反面教材,但这样一来,这些年轻人最后都怕了他。
还是那个萧俊贤开声说道:“萧然,你回来干什么,一回来就把老村长害死了。”
萧然闻言剑眉一竖,瞪着他说道:“蓝溪村是我家,我回来关你屁事,你再乱说话就是你爸在这里,我也要抽你丫的!”
萧然一把扯住了萧俊贤的衣领,把他拉了过来,指着长案上已经摊开的族谱上:萧然两个正楷黑字说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萧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再瞎嚷嚷我就把你塞回你妈肚子里!”说完把他丢在地上,萧然现在憋着一肚子气,萧俊贤持着萧老四敢和他叫嚣,正好给他立威。
萧俊贤年少的时候受萧然几个兄弟欺负不少,此刻萧然一阵吼让他心里的惧怕又涌了上来,一时间缩在地上说不出声了,
这时候,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把萧俊贤扶了起来,他叫萧军,却是今天把祖坟迁出之人,他现在口袋里躺着萧老四的钞票,自然感觉应该对他儿子好一些,他甚至把萧俊贤衣服上的灰尘也拍得干净后说道:“萧然,老村长发生什么事了。”
萧然开始也不知道这中年人就是第一个拿钱迁坟之人,此刻得六叔提醒,这才对他怒目而视说道:“原来是你,就是你害死了老村长!”
萧然话音一落,众人哇然出声,他们的猜测没有错,老村长突然离世,但却想不到萧然一下子把火烧到了萧军的头上。
萧军一听有些愕然,说道:“老村长死了,关我什么事!”
“老村长一直反对迁坟,你们偏是不听,你今天刚一动土,老村长就走了,还不是你害死了他。”萧然怒道。
萧军闻言更加愕然,要不是对萧然有些顾虑,他早就忍不住了,这时也是忍住不发火说道:“萧然,老村长一把年纪就算了,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也信这些无稽之说。”
萧然哼了一声说道:“你看好时辰下午一点动土迁坟,老村长中午时分正在瘦狗岭修缮大伙的祖坟,众多长辈亲眼所见,老村长一点正毫无征兆的倒在祖坟中间离世,如此巧合啊。”
萧军显然没有想到这点,闻言只觉得十分荒谬,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他身边一个年约五旬的壮实男子接口说道:“萧然,这世间巧合的事情都不算少的,你这样只是强词夺理罢了。”
萧然看这这个男子,他叫萧正平,他有五个大伯,死掉四个,加上他的父母,总数六个坟,在蓝溪村中,算是坟地比较多的了,本来因为穷和懒,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拜祭过祖坟了,甚至连坟地的位置,他也基本忘记了,但萧老四的拿钱买坟计划出来后,却是苦煞了他,连续通宵找了三天才把祖坟找齐了,然后开心得好像中了头奖一样,这样的人,不给他迁坟简直会要他的命。
萧然看着他说道:“懒耗子,巧合得过你连你家一口坟的位置都忘记了!”
耗子也懒的话,那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给萧然一句话呛得说不出话来,然后听到唉的一声,有一个年约六十来岁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看了下老村长,摇了下头,说道:“萧伢儿,老头子对迁坟原本也反对的,毕竟不久后我也要落叶归根的,只是挠不过几个孩子的日夜烦恼,于是便同意了,后来我想了一下,我们穷啊,多个钱改善下生活也许他们的后代便不会挨饿了,再说了,以后把先人供奉长生牌位,有瓦遮头,不用风水日晒也不错啊。”
老人名叫萧远洋,萧然尊称他为五叔,却是比六叔七叔辈分还要高一些,他的说话却是代表了在场众多村民的心里话,此刻大家深有同感的附和了起来。
萧然看了一下七叔,七叔清咳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后,说道:“萧老四赚了钱为家乡出力这个是好事,但迁坟的行为让我有些不解的。”
七叔走在五叔面前,继续说道:“如果是为家乡好的,他就不应该拿钱出来买坟,我和萧伢子商量过,要在瘦狗岭种果树,不需要把坟地全迁的,更不能动族众祖坟,那个祖坟已经足足四百年历史了,你们不觉得很可惜的吗?就为了那十万块你们就避开村长签了字,把你们的根挖断了,咳咳!”
萧然在激动得咳嗽的七叔肩上拍了拍,接着说道:“五叔和各位,萧老四为什么要拿钱买坟,因为只要和钱有了关系,你,你,你。”萧然随便点了几个年轻人说道:“你们都会把坟卖掉,你们会羡慕懒耗子,因为他有六口坟,但拿少一些钱总比没有钱拿更好,最后还有那十万块钱,没有人会嫌钱多的,萧老四捏死了你们的命脉,他压根就想买下所有的坟地。”
“他要买下所有坟,也没问题啊。”五叔想了一下说道。
“正是有问题,你记得萧老四是怎么说的吗?”七叔接过话头说道:“为了不影响计划工期,迁坟之事三个月为限,逾期不迁者,当放弃处理。”
萧然嘿嘿一笑:“限三个月把坟迁出,现在更借着你这第一个提早迁坟的给予额外现金奖励。”他指了一下萧军,继续说:“放出了提早迁坟有奖励的风声,我估计现在已经有不少户人家偷偷联系萧老四了。”萧然扫了一下人群,发现有几个人人低下块头,
“为什么萧老四那么急?三个月功德寺能否建好,未建好之前,你们那融融烂烂的棺木和将化未化的骨肉往那里堆去?你们有想过吗。”萧然继续问道。
“萧然你别乱煽动,污蔑我爸,他安排得很好的。”萧俊贤忍不住开声说道:“他已经早联系了镇里的风水先生,免费给大家看适合迁坟的好日子,更联系了镇上的殡仪馆,包车把先人遗骨直接送火葬场,化为骨灰后,再送入功德寺,便可以立长生牌了。”
这一番话却是说得条理清晰,村民原本心中生出的一丝怀疑也给彻底击破,就连七叔也略有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