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季瑶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夏云昊依旧立在船头，荣录躬身道：“陛下，要不我派人把苏姑娘接回来？”
“接”字荣录说的小心翼翼，只是换回来的自然又是一顿骂。荣录只得感叹一声圣心难测，一边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夏云昊转身进客舱，荣录又想起一早收到的飞鸽传书，连忙跟了过去道：“启禀陛下，先前您让查的已经有了眉目了。”
“说。”夏云昊斜躺在客舱的床铺上，双眸微闭，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味道。
荣录吃过一次亏，回起话来自然更加的谨慎，连站的位置都离夏云昊稍稍远了些，“一早收到的飞鸽传书，苏锦添的确是有个女儿叫苏暮云，只是据查此女五岁时得了疫病不治而死。”
夏云昊狭长的眸子猛然睁开，眼睛里精光微露，冷声吩咐道：“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他原本也不知道季瑶的身份是假的，只是出于好感才想多了解些季瑶的过去，只是这一查到查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苏锦添为何要帮一个外人？又比如季瑶接近顾云凡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第一次见苏锦添的时候让其称呼自己为周公子，周姓也不是他随意从百家姓里挑出来用的，而是那晚季瑶梦里呓语时喊出的那个名字，周衍！
而她口中的周衍，会是那个人吗？又或者是重名重姓？如果她真的跟那个人有关系，那么她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不是就不再那么单纯？
荣录知道主子在想事情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只躬身立在一旁，过了许久才问道：“宫里传来消息问皇上您什么时候回宫？”
“有趣的人都走了，留在这也没什么意思了。”夏云昊小声的嘀咕着，末了对着荣录道：“安排下去明日启程回宫。”
荣录这才松了口气，这一路下来他可是终日悬心，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怕皇上在外头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太监总管的人头不保啊。一听到夏云昊说明日启程，这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荣录准备下去安排回宫事宜，这还没走到门口又被夏云昊给叫住了，直在心里打鼓，莫不是圣心转变如此之快？
“上次让你查那些刺杀朕的人，可有消息了？”此行他是微服出巡，宫里知道的人都不多，既然消息传了出来，自然他那固若金汤的皇宫也不是全然没有半点疏漏，只是宫墙之内，成千上百的太监宫女，自然查也无处去查。
荣录连忙跪下身子求饶，“奴才无能，那些人一看事情暴露，立刻将所有线索都斩断，所以奴才至今未查到任何消息。”
“起来吧。朕只是随口一问。另外这次回去之后，宫里的太监宫女先放出去一批。这事你亲自去办。”夏云昊说完就侧身往里一躺。
“嗻”荣录应了声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船才靠岸就有暗影的人递来了消息，荣录眉头微皱问道：“可是查出什么消息了？”
“回荣公公的话，那人在临安城出现过，要不要？”暗影的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荣录讥笑道：“一贯都是如此的，这次务必要斩草除根，这事要是做的漂亮了，你们就都等着厚赏吧。”
暗影的人单膝跪地道谢，“多谢荣公公指点。”
落云小筑内，周衍愣愣的看着窗外的落花发呆，因为刺杀失败的原因，苏州城内能撤的暗子全撤了，至于苏锦添，为了确保他的安全，自然都只是少联系的好，毕竟那边查的正紧，若是连累了苏家满门，岂不是罪孽深重。
简坤将薄毯盖在周衍的腿上，“少主可是在想季姑娘？”
一向清冷的周衍难得露出些许羞赧之色，圈手覆在唇边轻咳了几声以掩饰尴尬。简坤倒也没在意周衍的细微举动，只以为天气凉了的缘故，连忙吩咐伺候的人燃了炭炉，“季姑娘聪敏机智，武功又好，定不会出事。再说那边有苏老爷照应着，苏老爷素来谨慎稳妥，如此更是不用担心的。”
“只是那里还有个谁你我都清楚。”周衍低声说了句。
简坤愣了一下，想了许久才道：“季姑娘特例独行，气质卓然，就算遇上了那个人，自然也会全身而退的。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
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拱手认错，“少主恕罪，简坤失言了。”
周衍喃喃的念着“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俗语，心里却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他如今是大夏朝的王，玉树临风，雄姿勃发。自己呢？自己不过是个过街老鼠般的存在，连与她并肩而立，替她拂去肩上的落花都是不能。
一时间神思郁结，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简坤连忙倒了茶水递过去，又轻轻抚着周衍的背，替他顺顺气，暗自里却不停的恼自己不该如此多话，引得少主胡思乱想。
“少主还是安心休养吧，上次的余毒未清，眼看着快要入冬了，若是不扇子保养，只怕下次见着季姑娘，属下都不知道该如何交代了。”简坤轻声叮嘱着，上次他得到消息说少主中了蛇毒，性命垂危还好生骂了季姑娘一顿，这下少主如果在自己身边都没被照顾好，他还哪里有脸见季瑶啊。
周衍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白皙的面庞因为剧烈的咳嗽泛着异样的红晕。私心里他是喜欢季瑶对他的维护与照顾。
比如在群英寨时，他住的院子本就偏僻加之树木繁盛，最是容易滋生蚊虫，于是就悄悄的让人在院子里种满了驱虫的草。
又比如知道她生病的时候，冒着大雨给他送药，为他请医。
……
这样细小的感动如今再想来，还是能在这苦的掉渣的日子里品出点甜来。
“简坤，吩咐下去，落云小筑只怕是待不住了。我回临安城已经数月，想来那边已经得了消息。把院子里的人分批遣散了吧，顺便收拾一下，咱们连夜就走。”周衍也不知道这样的预感从何而来，但是他不能冒险。
“少主回来这么久，那边都没动静，想来这里应该还是安全的。再者少主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下面去哪儿没确定前，属下觉得还是待在落云小筑最好。一来少主可以安心养伤，二来咱们也占据地利之便。”简坤拱手提着建议。
周衍垂眸思索，觉着简坤所言也有道理。落云小筑背靠大山，真要被寻到，往山里一躲，除非出动大批兵马，否则是搜不到的。再者天大地大离开了落云小筑，一时他也想不出哪里是安全的落脚点。
夜幕低垂，远处的寒鸦呱噪着落在院子里那颗枯树上，周衍的心莫名的颤动了一下，但又理不出什么头绪。
简坤只以为他是触景生情，曲指一弹便将那乌鸦给吓走了，“这么丑的鸟儿也敢停在这里，自己个惹人讨厌不知道吗？”
周衍轻笑，简坤有时候就跟个孩子似的，好端端的跟乌鸦较什么劲？若是乌鸦会开口说话，只怕还得反问一句，“长的丑也不是我能定的，怎么还赖到我头上呢？”
一夜秋风一夜凉，半夜时分许是炭炉的火熄灭了，周衍被冻醒了，头疼的厉害，看着被风吹的摇曳不定的烛火，“简坤……”
守夜是简坤多年来做的事情，刚才他只是闭目打个盹，周衍一开口他便走到了近前，“少主，有何吩咐？”
“你有没有发觉今夜格外的安静。”周衍手撑着床半坐了起来，眉心紧皱。
简坤凝神一听，才发觉的确静的有些诡异，落云小筑里是养了几条看家护院的狗的，素日夜里免不了是要叫几声的，但是今夜似乎没有听到狗叫声。
简坤心里一紧，又冲着外边学了几声鸟叫，除了呜呜的风声并无听到回应，简坤已经可以确定落云小筑被人给控住了。
“你去外头瞧瞧，能救一个算一个。”周衍说的无比的苍凉，落云小筑里的人都是跟了他很多年的旧人，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主子的无用，连自己的下人都不能庇佑。
简坤没有听他的话，自顾的按下床边的机关，“我们的命都是少主给的，所以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与少主的安全相比。”
周衍无力的闭上双眸，简坤背着他在密道里狂奔，周围是地底浑浊的空气，他似乎还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和死亡的气息，像多年以前的那样，尸横遍野。
密道的出口在山里的一处隐秘的草丛里，呼吸到外头寒冷的空气，周衍的精神也好了些，转头看向落云小筑的方向，那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火光冲天，浓烟蔽日。即使站在这里，周衍也清晰的闻到了焦糊的气味。
“放我下来吧。”周衍嘶哑着声音说道。
简坤依旧执拗的不肯，“少主，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
周衍怒吼一声道：“我让你放我下来！”
简坤无奈只得将他放下，周衍直接趴在了地上，对着落云小筑的方向磕头，手狠狠的钻进了泥地里，“原以为是救了你们的命，不想却连累你们丢了性命。”
“少主不可啊。”简坤连忙跪了下去不停的磕头，主子就是主子，如果真要磕头忏悔的话那就由他来代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