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夜里，依着旧例群英寨的管事们是要在聚义厅饮酒作乐的。这倒让季瑶这病中之人得了喘口气的机会。否则顾云凡一日三趟的来，应付起来也着实是心烦。
“小姐，今儿年三十团圆之夜，咱们要不要去姑爷那儿？”白芷调笑着问，自打上次称呼周公子为姑爷，小姐没有反对之后，如今用起来倒是越发的顺口了。
季瑶叹了口气，倚在窗口看外头偶尔在半空中绚烂绽放的烟花，以她对顾云凡的了解，他今夜一定会来的，就算要去找周衍也得等顾云凡走了才能去。
白芷将窗户关上，“小姐，虽说是过敏不比天花那么吓人，但是着了凉风，仔细一会儿痒起来，又得挠个不停，这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皮肤，可不又要花了？”
“白芷，你说以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啊？”这几日长日的睡着，这会子才吃了年夜饭，哪还有半分的睡意。
白芷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开口道：“奴婢也说不上来。以前的小姐整日里乐呵呵的，毫无心机。现在的小姐嘛，聪敏果敢，行事仔细，不过贪玩的性子倒是没改。依着奴婢看啊，这老寨主在的时候，也不及小姐如今呢。奴婢还想着将来小姐当了咱们群英寨唯一的女寨主，奴婢作为近身侍女，好歹也可以沾沾光，威风威风。”
季瑶有片刻的晃神，想起了在暗牢里见到的家人，即使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但是骨血里透出的亲近感是不会骗人的。
白芷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掌嘴，“你看我这破嘴，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
季瑶拉住她的手，“每逢佳节倍思亲，就算你不提，我也会想的。”
“老寨主人那么好......”白芷原本还想说几句安慰话，谁知一开口自己眼圈倒是先红了。
今年的聚会比往年结束的要早很多，才过戌时，顾云凡就打发众人都散了。出了聚义厅，一阵北风迎面吹来，顾云凡的醉意就清醒了不少。
刚才在席间他故意装着醉酒的样子，那是因为今夜他有更重要的是要做。他那位新娶过门的媳妇还在别院等他呢。
季瑶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估计是吃了药的缘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顾云凡。
顾云凡没想到季瑶会突然醒过来，也吓了一跳。原本他还在感叹这美人即使生病了那也该是病美人，不曾想季瑶的天花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
突然对上季瑶的眸子，顾云凡有些疑惑，她的眼神警惕中带着犀利，像是一条躲在暗处的等待时机的美女蛇。
“你怎么来了？”季瑶在短暂的慌乱之后，恢复了过来，柔声问道。
顾云凡俯下身子，想亲一亲季瑶的额头，“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你。”
季瑶偏头躲开，然后伸手抵在他的胸膛处，“云凡，你离我远些，不然会被传染的。”
顾云凡依言坐直了身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凡，你我现在已是夫妻，本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季瑶体贴的握住了顾云凡的手。
顾云凡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道：“暮云，我知道在这个团圆的节日里，且你又在病中，跟你说这些也不合适，但是为了群英寨的未来，我又不得不说。你也知道咱们寨子里的情况，虽说靠山吃山，但现在寨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我作为寨主，不得不提前考虑着。我......”
“云凡，你不用解释。我听你的就是。”季瑶强忍着胃里的翻滚，挤出一抹温柔的笑。
顾云凡大喜，回握住季瑶的手，“此事若是成了，暮云，你就是全寨子人的大恩人。到时候我就卸下大当家的位子，咱们一起游山玩水，岂不快活？”
“说了半天你还未说你想要暮云做什么呢？再说如今我的身体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季瑶的声音很轻，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顾云凡颇为兴奋的解释道：“上次让你见的那人还记得吗？”
“年前在暗牢里的那个？”季瑶点头。
顾云凡嗯了一声继续道：“我想今晚让你再去试一次，这次你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让他们看看你的样子即可。”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季瑶有些不忍。
顾云凡面上露出几分怒气，“暮云，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那个人他不是好人，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要不然我也不会......”
季瑶连忙认错，“云凡，你别生气，我听你的就是了。”
跟外头热闹的年味相比，长长的暗道里散发出来的腐朽的气息，即使被遮住了眼睛，季瑶也能清楚的感受到。
她此刻躺在顾云凡的怀抱里，去往地底深处的暗牢。
季虎在墙上画下一道竖线，整片墙壁上画满了一大片，画完之后又将石头塞进稻草里。不远处莫子衿搂着儿子在地上画着什么，“凌儿，这一道是清蒸鱼，这一道是红烧肉，这一道是烤鹿肉......”
“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季凌咽了口口水，抬头看了看母亲。
莫子衿的眼睛一热，摸了摸季凌的头，“快了。真的快了！”
“娘，你可不准骗人。”季凌回道。虽说他年纪不大，但是也知道这个问题他问了无数遍，每次母亲都说快了，然而......
可是有希望，不总比没有希望要来的更能让人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坚持下去吗？
即使希望渺茫，但是只有，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点，他也不想放弃。
父亲是，母亲亦是如此的想法。
沉重的石门被打开的时候，回声在空荡荡的暗牢里回响了很久。季虎将妻子和孩子揽到身后，警惕的看着来人。
顾云凡怀里似乎抱着个人！
季虎的心里咯噔一下，那人会是瑶儿吗？
“给大当家的拜个早年，祝您长命百岁。这是我给大当家带来的新年礼物，看看，喜欢吗？”顾云凡将季瑶放在地上，然后将盖在季瑶身上的布给掀开。
借着昏暗的灯光，季虎瞧见女儿的脸上似乎有无数的红点，整个人也恹恹的，像是烈日下被暴晒后的树叶，全然没了生气。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季虎气的睚眦欲裂，从铁栅栏的缝隙伸出手想要抓住顾云凡。
顾云凡早有准备，放下人之后就往后退了几步，“大当家的，你不是最疼爱你的长女吗？如今就看你怎么选了？藏宝图还是季瑶？”
“顾云凡，你不是人！”季虎怒吼道。
顾云凡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淡然道：“只要你交出藏宝图，我立刻就让人救瑶儿，毕竟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是？而且我还会放你们一家人一条生路。”
“一家人活着团聚在一起，还是死后再地下团聚，这就要看大当家的你怎么选了？”顾云凡走到光亮点的地方，立在原地。
莫子衿死死地搂着季凌，哭求道：“季虎，你就交出去吧，难道你就真想看着孩子们陪咱们一起死吗？我死倒没所谓，可怜瑶儿和凌儿才那么下，他们都还没有机会去看看这个世界。”
季虎垂着头不说话，拳头紧紧的攥在一起，然后在地上捶了几拳，手上传来钻心的痛，似乎也给了他下决定的最后的信心。
季虎喘着粗气看着一袭长袍的顾云凡的道：“给你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有条件。你也别说可以拿你的人品做担保，因为这东西你压根就没有。”
顾云凡大喜过望，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什么样的手段没试过，这还是季虎第一次松口，可见人不能有感情，一旦有了情感，就有了软肋。
“好！大当家的有什么条件尽管提！”顾云凡朗声道。
“先给我们来顿像样的年夜饭，我们一家人聚聚。然后派人给瑶儿治病。最后自然是我们一家人的安全。我季虎这人说一不二，只要我们一家人安全出谷，藏宝图的秘密我就告诉你。”
顾云凡思量片刻，“这其他的都好说，只是若是你们出谷了，到时候你给我的藏宝图消息是假的，到时候我落个鸡飞蛋打的下场，找谁去啊？大当家的这可不是诚心谈判的诚意啊？”
“你去准备纸笔，我先把三分之一的图画在纸上，等瑶儿的病好了我再画一部分，最后等我们安全了，我将剩下的补上。如果这样你觉得还不放心的话。那也不必再说了，咱们一家人也认命了。”季虎把该说的说完之后，就转身背对着顾云凡不再言语。
顾云凡略一思索，如今主动权在他的手上，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都云富贵险中求，他怎么也不会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退一万步讲，就算季虎留有后手，难道他就没有吗？
“好！就按大当家的所言，我这就去命人准备，酒菜一会儿我就送来，你们一家这么长时间没见。还是好好叙叙旧吧。”说完就大笑着离开了地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