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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下药

六岁,有人还在父母双膝上打滚撒娇,嚷着要街角白发老爷爷卖的糖葫芦,为了一张薄薄的关公唐人躺在地上撒泼;又或许,跟着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去河里摸鱼虾,跑山上摘野果;总之,在这个年纪,做错了事总能被原谅,说错了话也会有‘童言无忌’来轻松逃过责罚。

而这世上,并非所有人的六岁,都能过的如此充实有趣。

她出生在一个残疾的家庭,父亲早年上战场时做了逃兵,一条腿被滚落的山石压断了;母亲是个安静的哑巴,总是用一双粗糙的手胡乱地比划着,需要人费尽心神才能看出她的意思;她还有一个弟弟,一出生便是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见。

在这个畸形的家庭里,她是唯一一个正常人;严格来说,她也并不正常,她的体格比同龄孩子要大一倍,浑身蛮力,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女孩子。

从蹒跚学步开始,她就帮着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端盆递碗,照顾弟弟;到了六岁,她已经能站在小凳子上煮饭。饶是如此,父亲仍旧不满意。

女孩子,将来总有一天是要嫁到别人家的,还要赔上价值不菲的嫁妆,等于是养了个赔钱货;而男孩才是家中的宝,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才是正经事。

弟弟独眼还多病,而她却越来越强壮。

“你抢走了弟弟的一切!全家人的健康都被你拿走了!”这是父亲喝醉酒后,望着熟睡中的她说的话。尔后,有一双手,慢慢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想要悄无声息地将她的呼吸断绝。

她被迫睁开了眼,看着父亲通红的狰狞面孔,泪水从眼眶中逼了出来。

“你死了,弟弟就能好起来了。”父亲含着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她用力地拍打着父亲的手,那双手也曾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唤她丫头,也曾高兴地将她举过头顶;她想问一问为什么,可喉咙却发不出一个音来。

力气被抽干殆尽,她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黑暗,一声尖叫却将那片黑暗捅破,一丝光亮照进她的双眼;重新回来的呼吸令她不知所措,只是茫然地望着床头那盏高高悬着的油灯。

直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中:“逃。”

她循着那个声音望去,瘦弱文静的母亲,正跪在地上死死地抱住父亲的腿,嘶哑的喉咙发出声音的同时,也淌出了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淌到下巴,滴落在那件穿了无数个春秋的浅灰色袍子上。

“逃!”

这一次,她听得很清楚,身体下意识地跟着这个声音反应,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夺门而出。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村子一片死寂,有一丝勾月挂在树梢;也许,是因为她刚才看到的父亲的脸,也许是她出现了幻觉,看到那一轮勾月的颜色,如鲜血一般红艳。茫茫黑夜,清风寂静,她不知该往哪里走,只是茫然地挪动着脚步。

她想:为什么?就因为我没有残缺,就该为弟弟的瞎眼和体弱偿命吗?为什么我不是个男孩儿?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她从深夜走到黎明,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路旁的草垛中。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张带着温和笑容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声音也十分好听,他说:“我的家人从路边捡到你,你怎么会一个人在那里?你的家人呢?”

她害怕地缩成了一团,一个劲地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太害怕了,害怕回去后,父亲会杀了她。

他对她的话没有丝毫怀疑,说:“没关系,你先跟着我们,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送你回去。”

她感激地在床上向他磕头。

当得知这一行人是要前往西山时,她慌了。如果到了村子里,一定会被他们认出来,强制送回家的。于是,趁着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她偷偷地跑了。临走,她还顺走了他放在屋子里的一吊钱,还有几件他专门叫人给她准备的衣服。

她想,等以后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他的恩情;她知道他来自皎城,于是,她便向着皎城的方向,一路前行。

可,她刚刚走上半日,便听到说,有个村子被水淹了,全村的人都死了。

她想,这不关她的事,要紧的是自己活下去。

“听说涨水的是均县,我婆娘认识的人在那边……”

那些人后面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鞋子跑掉了,没关系;衣服和银钱也掉了,谁爱要谁拿去。她只要母亲和弟弟活着,父亲也要活着。

六月的天,日头分外毒,她分不清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不知道是脚痛些,还是心里更痛些。

她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看到他们没事,就乖乖向父亲认错。哪怕是他要挖瞎自己的眼,也无所谓,只要他们活着。

她望着头顶的太阳,一阵阵眩晕,却倔强地张大了眼,任凭双眼被刺的火辣辣的疼。她高声地祈祷:太阳公公,你把我的眼睛拿去,让弟弟的眼睛好起来吧。

可惜,太阳公公忙着炙烤大地,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那个前些日子要掐死她的人,裹在一张草席里,被几个汉子抬着从她的面前经过,无声无息;紧接着,是她那个瘦弱、文静的哑巴母亲,还有本就体弱多病,独眼的弟弟。他们被抬到山上,同村子里绝大多数人一样,埋入了土坑,草草起了个坟堆。

她茫然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有人拉着她问:“莲儿,你怎么在这里?大家都以为你被大水冲走了,死亡申请都报到知府衙门去了。”

死亡?

前两天,她才经历过死亡前的窒息,和死神擦肩而过;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一心想要让她一命来换取弟弟健康的父亲,会比她先一步踏上了黄泉。从此天上人间,只有一缕孤魂。

村里,死了好多人。

那些曾经向他们家伸出援手的叔叔姨娘、阿公阿婆、连同曾经无数次帮她割杂草的小伙伴,都葬身洪水之中,只有她还活着!

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有风轻轻地拂过轻薄的衣衫,令莲儿感到脸上有凉意,她伸手摸了一下,脸颊上一片湿润;往事已沉不可追,可那些痛彻心扉的点点滴滴,却早已铭刻于骨血之中,每当你想要忘却过去重头再来,它们就会在你的血液中沸腾,一遍遍地提醒:莫忘前尘。

她牵着袖子,在脸上狠狠地一擦,轻微的灼热感将她的神思从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拉了回来;她停在廊下,借助廊柱的遮掩,揭开了盅盖,用指甲轻轻地划破了袖中的纸包。

“我一直在想,你究竟知道了他们什么秘密,值得他们费尽心思地要除去你。”

清冷、平静的声音传来,惊得莲儿双手一抖,托盘落地,‘啪’的一声,天青彩釉瓷盅被摔得粉碎,浓黑的汤药在她的裙裾上溅开成一朵朵绚烂的花;浓烈的药味伴随乌头粉末,随风飘散。

她满面惊愕地看着慢慢从走廊另一头走来的男人,声声脚步仿佛催命的警钟,告诉她要远离;可她的脚却仿佛被什么钉在了实木地板上,双腿犹如灌铅,压得她一步也迈不开。

绯色的官袍随风晃动,补服上的刺绣鸳鸯傲然而立,栩栩如生;俊逸的面庞上是一贯的冷漠神情,双唇一张一合间,字句清晰:“派人刺杀你,是为了取得公主的信任,洗清你的嫌疑,就为了无路可走的时候,兵行险招,转移提刑司的注意力?”

“不是。”莲儿本能地一摇头,壮硕的身子在那一瞬间犹如风中浮萍,往后飘了几步,全身的重量都倚到了栏杆上;“我没有!”

她的脸色,就连同她的辩解那般苍白。

“出什么事了?”楼上传来了李言若的声音,窗户‘嘎吱’一声开启,她探出头来,瞧着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又唤了一声:“莲儿?”

莲儿想要应答,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形地将她的喉咙扼住,令她发不出一个音来。

“微臣不小心打翻了公主的药。”寒诺的目光仍旧定在莲儿的身上,漫不经心地回着话:“微臣正让莲儿去重新煎药。”

听到他的声音,李言若先是一喜,随后大气地罢了罢手,道:“不就是一碗药,一顿不吃又不会死。”

寒诺不愿让言若公主知道太多,而莲儿同样不愿让主子知道真相,勉强笑着应道:“仔细奴婢告诉杞大夫,公主又借故不吃药了。”

李言若撇撇嘴,“那么苦的药,谁爱喝?”

“良药苦口利于病,公主好生歇着,奴婢就去熬药。”莲儿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思绪,慢慢起身,朗声回道:“这药一时三刻是吃不到了。”

她望着寒诺,眸色悲凉,满脸悲怆笑容,压低了声音问道:“寒大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你下药的时候。”寒诺应道:“在你突然出现在时,本官曾经怀疑过你,但你被人刺伤后,本官便认定,你与挽桃之死无关了。”

莲儿伸手抚了抚脖子上的那道伤疤,苦笑道:“那次刺杀,是真的,我与挽桃姐姐的死,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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