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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无罪释放

洪宇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洪家各处医药铺子相继出事,另外几处父亲已经派人去处理,皎城虽然没出事,到底不放心,特意让我来看看;另外,听闻七妹在皎城惹上了人命官司,当时是陆掌柜通知的,想问问眼下情况如何了?”

洪陆笑道:“商铺的事我没去过问,倒是七小姐的事了解的多些。因为在云中龙凤三楼发现了制作五石散的原料与秘方,所以判了胁从的罪;杀人案就是最近沸腾的言若公主的婢女被杀的事,也是和蒋凤鸣有关,不过因为还没定案,所以具体的罪名也没下来。”

看到洪宇眉头紧皱,他将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无妨,昨夜提刑司的寒大人被停了职,据云中龙凤的伙计说,他判定的旧案都要重新审查,这个时候,七小姐该已经放出来了。”

洪宇轻咳一声,道:“这便好。”又看窗外绵绵细雨,叹道:“怎么感觉皎城的天气,要比高原冷许多呢。”

洪陆道:“可不是,前两日还热的人心焦,这场雨下下来,气温下降不少呢。少当家远路而来,舟车劳顿,请稍事歇息。我这就派人去打探七小姐的事,若她没事,就将人接到这里来。”

洪宇愣了片刻后,方点头应是。

阴云、细雨、微风,勾勒出一幅春日才有的景象,满城鲜花雨后吐蕊,一派兴兴向荣的景象。

踏出提刑司的那一刹那,洪七七的两腿一软,几乎栽倒在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何乾忙将她扶住,问道:“没事吧?”

洪七七勉强站稳了身体,别开了何乾的手,神色漠然地看着跪在提刑司门口的流萤。

怎么会没事呢?

她费尽心思,不惜深陷牢狱,只为了给死者讨回一个公道,眼看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没想到,一切都已经功亏一篑。她已经离真相那么近了,只是缺少一件决定性的证据。只要那些人开口,蒋凤鸣便跑不了了。

可现在,王婆亲口承认是她杀了挽桃,就因为挽桃没有按照规定每月向她支付足够的银钱;原本,她只是想要找几个人吓唬吓唬她,没想到那些人竟然将她强暴了,生怕她将这件事说出去,索性便将人杀了。

不仅前因有,就连过程都十分详尽,她是怎么找到挽桃,怎么诓骗她吃下掺和了乌头粉的水。

就这样,蒋凤鸣从一个杀人凶手,变成了过失杀人,只剩下了几车五石散,又不会至死。

而她洪七七,因为有高原洪家七女的身份,连胁从罪都直接抹掉了,无罪释放。

多么讽刺?

他们苦心孤诣花了整整一个月才得到这个结果,却被人家一夜之间全部毁了!

她踉跄着拾阶而下,任由漫天的细雨打在脸上,提醒她这个世界有多冷。她立身流萤跟前,低眉看着浑身已经湿透的女子,轻轻动了动唇,哑着嗓子问道:“你以为,牺牲了王婆,她们就安全了吗?”

流萤木然地望着宪司大门,雨水顺着细碎的发从眼睫上滴落进了眼睛,却不眨一下。

“你知不知道,那些女孩一离开提刑司就会被杀,你们不是在救她们,而是将更多的人推进了火坑!”洪七七伏下身攀住流萤的肩膀,迫使流萤抬头望着自己,失声道:“你们的牺牲,没有丝毫意义。”

流萤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仓皇的神色,她忽然抓住了洪七七的手臂,就似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用尽了全身力气,颤抖着,无助地哀求道:“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她!”

她没有说要救谁,只是一个劲地那样重复着,“求求你们,她是无辜的。”

看着眼前这个茫然无助的女孩,洪七七突然间有些绝望了。蒋凤鸣有蒋家、何家,他们不仅有军队、势力,还有一颗够狠够毒的心。

而反观要与他为敌的这些人呢?包括自己在内,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以为凭借一腔赤诚热血,就能让那些凌驾于律法之上的人伏法认罪?这不是天真,是老天爷吝啬公平,不肯将道义还给人间。

洪七七咧了咧唇角,拂开了流萤抓着她的手,踉跄着远去了。

何乾的目光追逐着洪七七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突然想起一个月前,初次在云中龙凤见到这个年逾三十的女子的情形。

高原洪家七女与岭南杨家的婚事,一直是国人热衷议论的话题,不论是嫉富妒权,还是好为热闹的人,提到这件事都先大笑三声;而随着杨有善的死, 更是将这桩渐渐平复下去的陈年谈资再次掀了起来,被怒号的狂风一路推送着,一浪接着一浪,此起彼伏。

而她身披红衣,手持烟枪,长发高挽,英姿飒爽地踏浪而来,风浪不侵,雨雪不扰。

她接下云中龙凤的第一日,便大宴楼中宾客,在楼外摆下三日流水宴,轰动全城。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令人称奇。

而现在,这个奇女子的一片晴空下起了绵绵阴雨,将她的万丈光芒与意气冲刷的一点不剩,除了狼狈,什么都没留下。

洪七七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悦人街的街头,何乾面色沉静地收回了视线,掠过仍旧跪在提刑司门口的流萤时,心中无端地泛起了万千情绪,折腾的他坐立难安,只得匆匆地折身回门。

宪司堂上,隋崇亮端坐在高案后头,下头跪着吊儿郎当的李盗酒,秦亮这站在外堂。

何乾的目光掠过秦亮时,后者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一对,何乾不自主地浑身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来宪司,只是为了应付三姐,并未真心想过要留在这里,自然也懒怠与这里的人打招呼。可这里的人碍着他的身份,至少表面上对他都很客气。

可今日一早,从他踏进宪司开始,上下所有人看他的表情都怪怪的,他甚至在其中几人的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敌意。

人不是他杀的,也不是他逼着王婆画押的,这件案子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参与过,为何现在,反而把他当做罪魁祸首,恨不能剥皮拆骨?

难道就因为他是蒋凤鸣的小舅子,所以,就活该被误解吗?

如果,他没来提刑司,这些人此时此刻,又能去怪谁呢?

‘啪’的一声,二人漫天乱飘的思绪终于回归,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只见隋副司高扬嘴角,朗声说:“李盗酒,现在本官宣判你无罪释放。”

短短的几个字,却似滚雷阵阵炸开在何乾的心头。很快,那一阵滚雷便消停了,就像是突然沉入了大骇,归于平静。

隋崇亮有本事将洪七七的罪名轻松抹去,要释放李盗酒,简直轻而易举。

跪在宪司堂上的李盗酒却将眼角往上一吊,抱怨道:“小爷好不容易才寻了这么个舒适的栖身之地,你倒好,三言两语就把我放了;回头言若要找我麻烦,你替我兜着吗?”

虽然明知道他故意找茬,隋崇亮还是耐着性子,将堂上的衙内都清下去了,方赔着笑脸说:“如今证实挽桃不是死在世子手里,言若公主又怎么还会为难呢?不知世子打算去何处,下官安排人护送。”

李盗酒懒得听他啰嗦,罢了罢手起身,将自己那一身皱巴巴的烂衣服理了理,转身走了。他走出大堂,两道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盗酒忽视了秦亮,将目光定在了何乾的身上。

青衫少年满脸不甘与愤懑,隐忍地用十指揪住了侧边的衣服,满腔的怒火最终也只是咬碎在口齿间。

“哟,何公子。”李盗酒的脚步停在了何乾的面前,自来熟地向他招了招手,笑着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大牙,“听说你现在在提刑司任职,不去陶人馆混了?”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一向是富家子弟附庸风雅的乐趣,懂的叫高雅,不懂的也碍不着什么事。可到了何家小公子这里,却拿画画当做正经营生,放着好好的吏部尚书公子不做,跑去市集给别人作画为乐。

这在皎城,早已成为了笑柄。诚然,没几个人敢当面嘲笑他,而李盗酒,绝对是这没几个人当中,最遭人恨的那个。

可何乾习惯与人为善,无论是动手还是动嘴,战斗力几乎为零;他咬牙切齿半晌,也只是挤出了一句:“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他这话,连街头三岁小娃娃都唬不住,又怎么吓得到以混账立身的李盗酒呢?

世子爷顺手在少年头顶一拍,在那双且羞且怒的目光注视下,几扬长而去。

在他步出提刑司大门的刹那间,阳光冲破了乌云的束缚,层层叠叠地铺在雨后的大地上;空气焕然一新,整个悦人街登时人声鼎沸。

李盗酒立身石阶上,抬头看了看漫天闲碎的白云,炽热的光令他双眼眯了起来,越发显得双眼狭长狡黠。

“变天了!”他长声喓喓地叹了一声,随即大踏步而出,踩着满地还未散去的积洼,很快便消失在街角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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