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情，梁硕知道的其实也并不比梁晨多出许多。
只不过梁晨是在梁冀出事后，方才后知后觉。而梁硕则是一早就察觉到了某些蹊跷的地方。
事情还要从梁硕研究生毕业那年说起。
胡雪梅和任长安的生意原本就有一部分是重合的。所以在两人登记后，便将这部分合并到了一起。并且有意让梁硕介入，来锻炼他的经商能力。
所以几乎整个大学生涯里，只要学校那边课程有空闲，梁硕不是泡在自己公司熟悉管理和运作流程，就是跟着母亲或者继父全世界乱飞去考察谈判。等到梁硕研究生毕业后，任长安干脆将他扔去了泰国分公司，让他在那边常驻。
任长安的原本就是在东南亚一带起家，那个时候国内的经济还没有迎来飞速增长。相比之下，反倒是泰国那边的生意比国内的更加成熟。
梁硕也明白，这边其实不需要自己做什么。任长安把他安排过来，更多的是想让他在异国他乡磨练一下心智，顺便积攒人脉。毕竟当时公司绝大部分的盈利份额，是来自那里。
于是除了学习和处理日常事务外，梁硕基本的重心就是观察和社交。
而某一次，他竟然在武春里府的某位华裔富商家中，碰见了梁冀。
异国他乡偶遇自己的亲爹，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
只是让梁硕真正惊异的不是这个。他昨天跟梁晨通过电话，得知梁冀跟着考古队去了甘肃，已经走了三四天了。怎么转眼人却出现在了十万八千里的泰国。
梁硕当时并没有追问，反倒是梁冀自己做出解释。说是工作需要，才临时来的这边。可这种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那个时候还不是落地迁遍布世界各地的年代。梁冀要出国，至少要提前一段时间申请签证，可他却从来没有听梁晨提起过这件事。
梁冀的行程很匆忙，两人碰面后的当天半夜便飞回了国内。
梁硕想要送他去机场，却被梁冀拒绝。梁硕也没有坚持，转过头却给梁晨打了电话，旁敲侧击之下发现她果然不知道梁冀来泰国的事。
“后来我托关系，查了一下爸爸的机票……”说到这里的时候，梁硕话音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当天晚上的确是回了国，但却并不是飞去甘肃，而是回了省城。可是第二天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得到他回家的信息。那么他人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梁晨也想不出他去了哪里。
只是这件事情，她脑海中的确是有着印象的。那时候她高考结束，如愿的被C大录取，但却因为成绩差了一点，没有考中心仪的专业，而是被调配到了社会心理学专业。
这件事让她多少有些郁闷，梁冀为了逗她开心，特意带她去外面玩了一圈。
父女两个回来后的第二天，梁冀告诉她说，自己要跟着考古队去甘肃，三天后就走。
梁晨知道考古是父亲的兴趣所在，这些年为了照顾她的生活和学业，他很少离开宁海市，只专心在宁大做学术。如今她高考结束，父亲没了后顾之忧，自然要去自己喜欢的事情。她也是支持的。
那天晚上父女聊得很开心，还开了瓶红酒。三天之后，她目送着父亲上了去进场的车。然后梁冀这一去，就是一个月的时间，直到距离她开学还剩十多天的时间才回来。
她可以确定，那中间……梁冀并没有回到宁海市过。而父亲离开后不久，梁硕也的确打过几次电话，其中一次时间不太好，是在凌晨三四点的时间。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接手机时，还碰坏了床头柜上的水晶天鹅摆件。那东西是她初二那年生日时，胡雪梅送的，她一直很喜欢。那个时候，她们母女二人的关系还没有特别恶化。
“其实那天爸爸离开时，我也是想送他去机场的。可宁海市没有机场，我如果送他去省城，还得自己坐大巴回来。他不想让我来回折腾，我也没有坚持。”梁晨说完叹了口气，然后望着远处零星亮起的灯火，心头生起一丝说不出的怅然。
这里是距离医院不远的一处小河堤。因为近几年水位枯竭，原本能跑货船的一条大河，如今只剩下了四五米宽。河上跑不了船，水里的鱼却没少，倒是成了垂钓的好去处。
兄妹两个从小饭店离开后，便直接来了这个地方。虽然在室外，可绿化和杀虫做得不错，空气清新少有蚊虫，又僻静，是个说话的好去处。
“他不让你送，的确是怕你折腾。而不是怕你发现什么。”短暂的静默后，梁硕低声开了口。
梁晨转头看他，直觉对方话没说完。
果然……
“我后来托人查过爸爸那段时间的出行信息，他的确是从省城登机去了甘肃。只不过在兰州机场短暂停留后，又乘坐国际航班去了泰国。”
“！！！”梁晨一阵愕然，“你为什么要查爸爸的出行记录？就因为他本来该去甘肃，但却出现在了泰国？还是你发现了什么？”
“呵……”梁硕笑了声，有些意味难明，“我没发现什么。爸爸走了之后，我找了借口去和那位华裔富商套过话。可他的说辞是，他和爸爸不熟悉。”
“不熟悉？”梁晨皱眉。
“对。”梁硕点头，“他说是国内的一个朋友有东西要带给他，正好爸爸去那边出差，就帮忙带了过去。”
“那他有说那个朋友让爸爸带的什么吗？”梁晨问道。
“陶瓷画。”
“陶瓷画？”梁晨疑惑不解。
“就是用碎瓷片拼贴的工艺品挂画。”梁硕简单解释了一句。
“你有见过吗？”
“没有。”梁硕摇头，“其实这个根本不重要，不管爸爸是不是帮忙带东西过去，究竟带了什么，我根本都不可能去考证。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为什么告诉你自己去甘肃考古，但人却转个弯去了泰国。然后明明买了机票回省城，却没有回家。也没有从省城转机去甘肃。”说到这里，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梁晨侧目看着他，电光石火间脑海中有一道光亮倏然闪过：“爸爸是不是又回了泰国？”
梁硕猛地转头。路灯昏黄的光线映在他的脸上，愕然之色尽显：“你怎么知道？”
“猜的。”梁晨的神色有些恍惚，“就是一种直觉，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想。”
“唉……”梁硕重重地叹了口气，“爸爸和妈妈自从分开后，虽然一直没有再找，可却是和宁大的一个女老师传过一些事情。”
“什么？”这次换梁晨惊愕，“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是无意中听爸爸的一个同事说起的。你那个时候正准备中考，那会有闲心思去注意别的事情。后来没过多久，那个女教师出国了，那些风言风语自然也跟着消散。”梁硕随口解释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在泰国遇见爸爸后，我以为他那些反常的行为，可能因为他有了什么人。又怕你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才偷偷来往。”
梁晨听着他的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当儿子的怀疑亲爹有了再婚对象，于是暗中调查……如果但是人不是她的直系亲属的话，她倒是很愿意当成一出家庭伦理戏曲看个笑话。
“咳……”梁硕轻咳了一声，似乎也感觉到有些尴尬，“晨晨，我不反对爸爸再婚，可是我得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不说家世人品一定要多么优秀清白，但是有一点，就是绝对不能让你受任何委屈。”
梁晨心情一阵复杂。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低低地说道：“谢谢。”
“嘁……”梁硕嗤笑出来，然后像小时候兄妹打闹时那样，抬手掐住她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跟你亲哥还说什么谢？熊孩子！”
养妹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尤其他这个妹妹还是个胆小鬼，谁能理解他这个做哥哥的忧伤。
梁硕默默地感伤了半秒钟，随即言归正传：“我找了私家侦探调查了爸爸一段时间，就像你说的那样，他飞回省城后，只停留了一晚，便又出境去了泰国清迈。大概半个月之后，又飞去了甘肃。那边当时的确有考古队，他也的确去呆了一段时间，一直到你开学之前才返回C市。至于他在清迈的那段时间做了什么，我并不知道。”
梁硕雇佣的私家侦探，之后又整整跟踪了梁冀两个多月，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更发现没有那个他以为的，所谓的父亲的情人的存在。于是梁硕便和私家侦探解除合约，也不再关注父亲的私事。
直到梁冀出事前一年，他无意中错发了一组照片到梁硕的邮箱里。
那些照片一共五张，大成了一个压缩包。都是北宁县考古现场的照片，而其中一张上面的东西，正是一对环形的西汉龙纹古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