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长安下午陪客户打完球没有什么事，便直接来了医院。昨晚是梁硕陪护的，今天就该换他值班了。
梁晨整个下午都不在状态，胡雪梅撵了几次让她回家休息都没成功。这会儿来了人接班，便又让她回去。梁晨这次倒是没有再拒绝，和任长安打过招呼，又闲聊两句，就拿上包离开了。
车子启动的时候，梁晨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梁硕拨了通电话过去。得知对方还在公司里忙着，便让他在微信上发了定位过来。
任长安的公司在新区，从胡雪梅住院的地方开车过去起码四十分钟的车程，不算近。
再加上这个时间临近晚高峰，途经立交桥的时候堵了会儿车。梁晨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才按照导航找到地方。
前台小姐一早就被交代过。这边梁晨报上名字，她便将人领进电梯，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梁硕也刚刚结束了一场会议，兄妹两个在办公室外面走了个碰头。他点头示意带路的人离开，然后边推门边笑着调侃一句：“怎么今天想起来公司视察工作了？”
“我找你有事。”梁晨说道。
她略微生硬的语气让梁硕不由诧异，他转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见梁晨细眉微蹙，神情严肃，目光渐渐复杂起来：“什么事？”说话间人已经到了办公桌旁边，一边拿起内线电话的听筒，边问道，“你什么，喝果汁还是咖啡？”
“我什么都不喝。”梁晨转头四顾一眼，见除了办公桌后面的位置外，就只有待客区的沙发能坐，便走过去随意捡了个位置落座。
梁硕看着她的动作，浓眉皱了皱。抬腿跟过去，在她斜对面坐了下来：“到底怎么了？”
“我……”梁晨吸了口气，对上他的目光，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梁硕没有催促她。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很多岁的妹妹，他一向都是耐心十足的。
“哥……”短暂的犹豫后，梁晨斟酌着出声道，“你觉得，任叔叔这个人怎么样？”
梁硕愕然，没想到她一脸郑重其事地跑来公司找自己，就是为了谈论任长安。下一秒，他脑袋里闪过什么：“是不是他和妈妈……”
“不是。”梁晨急忙摆手解释，“和妈妈没有关系。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任叔叔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复杂。”梁硕摸了摸下巴，认真思忖了片刻才开口，“如果从一个继子的角度讲，他应该算是个很好的继父。但要是从……”
“你从人性的角度讲。”梁晨打断了他准备开始的长篇大论，“就是很单纯的，一个人看另一个人。”
“聪明、睿智、博学、有涵养。”梁硕一口气说了四个词，“这是我最先能够想到的。”
“还有城府深。”梁晨缓慢地做出了补充。
梁硕神色一变。他看着眼前的人，凝视了她许久：“晨晨，你到底想说什么？任叔叔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梁晨缓缓摇头，眼神中浮现出一丝茫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梁硕薄唇紧抿，没有追问下去，只等着她自己捋顺思绪。
梁晨深吸了口气：“我记得……妈妈还没和爸爸分开的时候，任叔叔经常去家里作客，和爸爸讨论些历史还有收藏之类的事情。”
“有过几次。”梁硕不明白她为何提起这个，但还是配合地说了下去，“任叔叔喜欢收藏些古玩玉器，他现在每年还要砸不少钱在上面。”
“嗯。”梁晨点了点头，从背包但夹层里拿出了那张照片，“这张照片，是我给妈妈找那本《无人生还》的时候在任家的书房里发现的。”
梁硕已经大致瞥见了照片上的东西，惊讶的神色顿时浮现在脸上。
梁晨边将照片递给他，边把在书房时的情形还有推断讲了一遍。
这期间梁硕始终保持沉默，他盯着照片上的字迹，眼神逐渐深暗复杂。直到梁晨话音落下许久他才开了口，声音里有着自己都不曾发现的艰涩：“我……我也不知道任叔叔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除了那个时候他去过家里几次，这些年，我没发现他和爸爸有来往。你……你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的。”梁晨这几个字说得很轻，“一张照片证明不了什么，但是……但是我做个假设，如果爸爸的事情，任叔叔真的也扯上了关系。哥，你觉得，他在其中，会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 ……
林珅在回市局的路上给梁晨回了一通电话，可那边却无人接听。他点开微信页面，想要给她发两条信息，可指尖在键盘上徘徊许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干脆作罢，回椅背上闭目养神。
车子在十分钟后驶入市局大楼前的停车场。
沈拓没有和他一起，将人送到地方，便下车离开了。
林珅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重感冒未愈的身体有些虚弱，他一个人坐在副驾上缓了会儿，这才推开车门，往办公大楼走去。
电梯就停在一楼，一路畅通。
三组办公室外面的走廊里，刚从技术科回来的于檬和林珅走了个碰头。
“头儿。”不等林珅打招呼，她已经快跑两步到了他近前，“您好些了吗？感觉怎么样。”
“没事，已经好了。”林珅不甚在意地笑笑，正要抬脚往办公室去，就听见她又说了一句……
“对了，卢队让我给您带话，说您什么时候回来了，就去他办公室一趟。”
林珅步伐一顿：“今天晚上？他还没下班？”
“应该没下班吧？”于檬回答的有些迟疑。
“行。”林珅点了点头，直接转身奔另一个方向。
卢天明这个时间的确还在办公室，隔着门板听见林珅喊“报告”，眼神中浮现出一丝了然。
“进来。”他冲着外面喊了声，端起桌上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枸杞泡水，这才对进门的人说道，“我就知道你今天晚上得回来。”
林珅笑了声：“小感冒而已，吊两瓶水够夸张了。”说完也不等对方开口，便径自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卢天明目光在泛着虚汗的额角上停留两秒，没有多说什么。
感冒发烧不是大病，但也耗体力。林珅此刻的状态明显不如平时。可大家既然做了这行，手头上又有案子等着侦破，哪有时间矫情。
“领导，您找我有事？”见卢天明没说主题，林珅索性直接开口。
卢天明“嗯”了声：“有事。”可说完又不出声了。
林珅这次没有追问，只是坐在哪里默默地等待着。
两人像是在比耐心般，谁也没说话。
沉默大约持续了整整两分钟，最后还是卢天明率先说道：“有想过，为什么沈厅迟迟不让你进专案组吗？”
林珅点点头：“想过。”
“呵……”卢天明轻笑，“那想明白了吗？”
林珅摇头，不语。
卢天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那沈厅今天的问题，你想好答案了吗？”
林珅眸光中出现一丝波动，神色几经变幻后归于平静，仍是没有开口。
“那就是没想好。”卢天明替他的沉默做出了解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珅终于说了话。
“那是因为，你所谓的佛爷没死，都只是你自己的想象中的直觉，并没有实质性证据，不是吗？”卢天明反问道，眼神渐渐变得犀利。
“对。”林珅坦然的点头，并不反驳。
“可是你知不知道，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不是凭直觉！”
林珅勾了勾唇角：“如果没有直觉指引，谁会闲的没事就去乱搜集证据？”
“你……”卢天明气结，却终究没有全盘否决他的说法。因为林珅说得没错，做他们这一行的，许多寻找证据的新思路，有时候真的是凭着多年经验判断，和灵光一闪的直接才能够发现的。最后再将所有的证据拼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
但凡事有利也有弊，反过来说，经验和直觉这种东西，有的时候也会让办案人员走进死胡同，误入歧途。所以一起都要恰到好处才行。
“我知道……”林珅叹了口气，声音中明显透出一丝疲惫，“沈厅其实一直认为我这久的坚持，是因为我被情绪左右。师父的死还有那些同事的牺牲，的确让我很难过，可我并不是想要找一个转移悲伤和仇恨的对象，才固执得认为佛爷没死。”说到这里，他话音顿了顿，“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觉得那些没有追回的文物应该继续追缴回来。可后来……这件案子继续追查的越多，我就越觉得自己是对的。而事实证明，我的直觉并没有错。”
卢天明听着他的话，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他叹息着轻声说道：“林珅，专案组的人已经到了。你现在现在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你去跟他们碰个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