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这个指纹有特征，如果无法在我们现有的数据库中比对出符合目标的话，也还是没有任何意义。”胡小湖在下面嘟囔了一句。声音很低弱，但还是让身旁同事听了个一清二楚。
沉默以他为中心向外蔓延开，眨眼间屋内一片寂静。
指纹本身就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天然编码，不管是不是中间有道疤痕，都不会影响它对一人的身份认定。但关键是能找到这个认定的人。
“别失落啊！下午的时候不是挺兴奋么。”林珅神色不变，深邃的目光缓慢扫过屋子里的同事们，唇畔微微勾出一丝笑意，“小胡说的没错。不过现在比对还在继续，结果一分钟没出来，就要乐观一分钟。就算没有匹配的又怎么样？早晚会找到这个行凶的人，我们破案是为了能够让正义伸张，让受害者的冤屈昭雪，不是因为任何人的限时令也不是因为舆论压力。我们数据库在逐渐完善，只要这个人还生存在这个国度，只要我们不放弃，总有一天会将他绳之以法。”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
鸡汤都味道鲜美，灌起来当然容易。真正做起来有多难，傻子都知道。
“呵……”林珅笑了声，继续鼓励大家道：“你们乐观一点。想想看，案件发展的轨迹其实是向着我们这边的。从一开始现场找不到任何凶手留下的线索，到这次有了疑似‘目击者’，还有这个血手印。这说明了什么？”
“邪不胜正！”大庄铿锵有力地喊了声。
“噗嗤……”坐在他旁边的于檬忍不住笑出来。
紧接着，屋子里又有此起彼伏的轻笑声响起。
林珅唇畔的笑意也加重几分。
“咳咳！”他轻咳两声，故作严肃道：“笑什么，大庄说得很对！邪不胜正！”说完自己也跟着笑了出来。
一时间，屋子里笑声四起。
见沉闷的气氛消失不见，林珅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
“邪不胜正没错。”等到室内再次寂静无声，他开口说道：“还说明凶手心理素质，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无懈可击。其实以当天晚上的情况，他只要蹲在原地不出声，梁晨是不可能发现他的。可是梁晨的出现，让他感到了惊慌。还有……”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比刚才低沉许多，“还有就是，一定有什么事情，让凶手改变了作案习惯。”
座位上的人一阵面面相觑，对他后面这句话显然无法理解。
林珅笑了笑，解释道：“之前我说过，这或许并不是普通的抢劫案，不排除凶手是选择特定目标行凶。但是现在我觉得，这四名受害人，或许是既定目标。”
“既定目标？”老张咀嚼着这个用词，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凶手不是在选择一类人下手。而是完全针对这四名受害人？”
“对。”林珅点头，将上午在公园和梁晨的分析对话简要复述了一边，然后将投影上的画面切换到下一张，“先抛开前三起不谈，单单就第四起来讲，有很多不寻常的地方。首先是案发地点，福顺路健身公园不是徐梦然经常活动的地方，她一个单身女子，深更半夜出现在哪里，难道不耐人寻味吗？”
“没错！”大庄举手附和，接下了后面的话，“我下午和头儿一起调取了监控录像，从徐梦然和男友吵架独自离开，到她在凌晨遇害，差不多四个半小时。就算她心情不好，随处乱逛好了。可正常人在外面逛游四个多小时，就算气不消，也总该觉得累，回家去了。尤其她9点20多就出了健身公园附近的地铁站，遇害却是在凌晨，这中间间隔了两个半小时。身上没有捆绑囚禁痕迹，深更半夜黑灯瞎火，她不回家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转悠什么？”
“我再补充几点。”林珅随手拿起支笔，在投影仪上分别指了几张截图上的时间，“这几处是关键点。分别是她到达和离开饭店，以及换乘公交地铁，还有出站的时间。”
“中间几乎没有停留。”老张眯起眼睛，倒吸口气，“除了离开饭店后，徐梦然在附近转了一阵外，她前往福顺路的路上，几乎没有停顿。就像有了特定的目的地。”
“就是这样！”林珅再次晃动鼠标，这次投影仪上播放的是剪辑好的监控录像，“全部的监控时间太长，下午我和大庄看了一遍，挑出了这几处关键的地方。”
伴随着男人低缓的声音，徐梦然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
画面是从她离开商业开始的。徐梦然先是横过了一条马路，左右张望了一下后，径直奔公交站去。步伐坚定且迅速。
等车的人不少。徐梦然刚踏上站台不到十秒，正好一辆89路公交开了过来。车子靠站，只有几个人上车，徐梦然等在原地未动。之后又有两趟不同线路的公交一起开来，人们一拥而上，拥挤的站台瞬间清净不少。徐梦然仍旧等在原地。
直到五分钟后，站台再次变得拥挤时，65路公交车缓缓驶近。
这次徐梦然上车了，几乎是在人群里杀出条血路，才挤上本就人满为患的车子。车门缓缓关上，她几乎就贴着玻璃站在边上。
画面这时跳转，是20分钟后，徐梦然换乘第二辆车的视频。依旧是等了很久后，拼尽全力挤上去的。画面第三次跳转，她在地铁口附近的车站下了车。
林珅这时摁下了暂停，然后将画面倒回至第一段视频。
“徐梦然第一次上车的站台在商业街附近。我特意查了一下，那里一共有八个线路经过。在她上车前，经过的三趟线路，有两辆来时几乎是空车。其中一趟506路公交，可以直达她住的地方。但是受害人没有选择这趟车，也没有选择另外两辆人较少的车辆，而是选择挤65路。第二次换乘的情况也是如此。一个和男朋友刚刚吵过架，心情不好人的，却还要去人挤挤人，又是一点不符合常理。最大的一点可能，就是她有特定的地方要去。所以老张刚才说的，并不是感觉，而是能够成立的事实。徐梦然那天的目的地是健身公园。”
说着，林珅调整投影仪画面，播放了一段徐梦然在公交车内的视频。
“这是她在65路上，正好被车内监控拍摄到的。徐梦然途中接到一个电话，你们注意看她的表情。”
“有些不甘心，还有愤怒。”屋子里响起女声，是于檬插话进来。
“应该还有点害怕吧。”坐在她旁边的一名年轻警员跟着补充一句。
林珅“嗯”了声：“不管是什么。这个电话绝对不寻常。通话全程不到半分钟，却能够让她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他转过身，借着微弱的光，在投影屏幕旁边的白板上快速写下所有关键词，然后用一个大大的圆圈将它们全部圈起来……
“如果单个看一个点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么将徐梦然遇害前后种种联系起来，就无法否认她的反常。先是和男朋友约会情绪失常吵架，然后舍弃回家的公交，专门挤上拥挤的线路，去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方。车上接到的电话，9点半左右到凌晨12点左右，独自在健身公园呆了两个半小时……哦对了！”林珅猛然想起什么，“还有老张今天重新走访时，徐母提供的线索。徐梦然对皮毛过敏，并不喜欢小动物，却在遇害前几天说过奇怪的话：我好久没去喂狗了，也不知道饿死没有。所以我大胆假设了一下……”
话音顿了顿，他再次转身，边在白板上飞快地书写着，边缓声说道：“第一，徐梦然和凶手认识，在遇害前几天甚至更久的时候，就和他有联系。第二，第四起案发当天，徐梦然是在接到指示后前往健身公园。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根据对另外三起案件的调查，以及后来的补充走访。如果说前面三起，凶手是守株待兔式的制造意外的话，那么第四起，他就是完全的主动出击。”
语毕，林珅将笔帽扣好扔回桌上，然后看向大家道：“凶手是完全有针对性的行凶，不是普通抢劫。所以这四名受害人之间必定有什么共同之处，或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内在联系。”说着，他将目光移向王健。
后者举了下手：“头儿，那位沈专家还在跑程序。要查四个人生前在网上留下的记录，工作量实在太大了。”
“他有没有说多久能好？”林珅问道。
“他说尽量快些。”王健说这话时表情有些那么几分不自然。其实沈拓的原话是：叫姓林的滚蛋！这句话他是绝对不敢在大家面前复述出来的。
林珅也知道王健的回答是瞎掰，哼笑一声没有追究。重新继续刚才的话题：“关于徐梦然说的那句话，你们有什么想法吗，随便说说。天马行空，想到什么尽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