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很快上齐。
饭桌上的气氛几乎是也在一瞬间便热烈起来。都是平日里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没有外人。一轮杯子没碰完，便开始放飞自我。
梁晨坐在一堆半熟不熟的人中间，起初还有些拘谨。后来被大家的情绪感染，也渐渐放开。
酒过三巡，老张起身去了卫生间，林珅从自己的位置挪了过来。坐下的时候特意将椅子往梁晨那边搬动了一下，几乎和她挨上。
他从开席到现在凡是有敬酒的来者不拒，而且都是仰头见底。这会儿脸色涨红，眼神也带着几分迷离不若平时那边锐利清明。一副标准的酒鬼模样。
梁晨闻见他身上的酒气皱眉，却没有闪躲，只无奈地叹口气：“你就不能少喝点吗？”
“呵呵……”林珅低低地笑了声，歪头斜睨着她，“你喝酒了吗？”他语速比平时慢了很多，但吐字却很清晰。说完看着梁晨面前的高脚杯，露出苦恼的表情，“你也喝酒了，等会儿谁开车啊？”
“不是有代驾吗？”梁晨看着他这副样子，确定眼前的人应该是喝醉了。
“对啊……”林珅又笑了两声，“可以叫代驾。”然后呼啦一下站起来，转身又去和别人拼酒去了。
梁晨张嘴，想让他别喝了，可到底没把话说出口。她眼看着林珅和一伙同事勾肩搭背，抬手摁了摁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起身去了外面透气。
水帘洞天刚开业的时候，梁晨跟着徐修鸿来过两次。只不过两次都是早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院子里一片枯枝，水池里的冰也没开化，实在没什么景致可看。
这一次倒是夏天，只可惜又赶在了晚上。
包厢所在的院落和隔壁的院子是连通的，乌瓦红墙上开了个圆形拱门。隔壁的院落里同样客满，但却不似这边吵闹。
梁晨在水边站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蚊子攻击。正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梁晨！”
那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而且是她熟悉的。
梁晨急忙扭头，发现林博远不知何时出现在隔壁院子里，此刻正隔着那道圆形拱门和她两两对望。
“林老板！”她诧异地叫了声，抬脚朝他走了过去。
“和朋友来吃饭？”林博远也举步向她走来，话音落下时两人正好在拱门下相遇。
“彤姐没和你一起？”梁晨抻头往他身旁看了看。
“没有，她店里新收了一批建盏，这两天都在摆弄宝贝。”
“建盏？”梁晨眼睛一亮。
“对。”林博远笑看着她，一脸“我就知道你感兴趣”的表情，“你可以过去看看。有一套是名家手笔。还有两件是老货，可惜略有瑕疵。”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要去快去，那几样东西都是客户定下的，这两天就去提货，晚了可见不着了。”
梁晨点头：“那我明晚就去看看。”然后目光被某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吸引。
那人坐在林博远所在院落的包厢里，临窗位置，露出大半张脸。外面院子漆黑，屋内光线明亮，距离不算远，看得很清晰。
梁晨目光微动，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怎么了？”林博远发现她走神，也转头看了过去。
“没什么。”梁晨笑着收回视线，“好像看见个熟人。”
“是哪一个？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林博远边说着，边侧过身，示意她一起过去。
“不用了。”梁晨摆手，“可能是我认错了也说不定。”话音落下的时候，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怎么跑这里来了？”
是林珅。
梁晨扭头，就看见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上夹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脚下步子似乎有些发飘，不似平时那般稳健。她担忧地皱眉：“你还好吧？”说着想伸手去扶他，结果人却已经到了近前。
“林老板？”林珅像是才发现林博远的存在，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之色。
“林警官。”林博远微微颔首，看着他晃晃悠悠地架势也有些担忧，“你要不要回包厢坐坐？”
林珅苦笑，抬手摁了摁眉心：“我就是特意出来透气的。”说话间，他目光似不经意地往林博远院中的包厢扫去，视线落在敞开的窗子上，看见的同样是梁晨刚刚看见的那个“熟人”，“林老板也来和朋友聚会？”
林博远：“几个朋友来聚一聚。”
林珅点头，随即像是酒力突然上头，整个人晃动了一下，随时都能摔倒的模样。
“小心！”梁晨本能地靠过去，用身体给他做了支撑。
林博远也跟着伸出手，扶了他一下。
林珅在靠上梁晨那一刻便找到支撑点，立刻稳定下来。
“我没事。”他略带歉意的和林博远道谢，人却始终靠在梁晨身上，没有起来。
“你确定自己没事？”梁晨眉头紧锁，脸上的神色复杂而又担忧。林珅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倒是没觉得太吃力。可仲夏时节的天气，两个人穿的都很轻薄，这么紧贴在一起，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衬衫下面肌理走向，还有那源源不断熨烫着她的体温，实在是……
“还是扶他回屋子里吧。”林博远直接替当事人做了决定，说着又要上前帮忙。
结果林珅却摆手拒绝：“没事，不用麻烦林老板。那天谢谢你那么配合。”
林博远笑容温和：“配合警方办案是应该的，何况梁晨又是我朋友。”
林珅咧嘴笑笑：“那改天再聚吧，我今天实在喝得有点多。”然后冲着院中一个凉亭歪了歪下巴，对梁晨说道，“你扶我去那边坐会儿，我醒醒酒。”
亭子是建在池塘上面的，一座曲折狭窄的廊桥和岸上相连。
梁晨怕林珅走路不稳，两个人一起掉进水里。便自作主张，扶着他去了距离水边较远的石桌旁。
林珅也没有异议，只顺从她的安排，在桌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晚风不时吹来，空气中隐约夹杂了一种湿粘的感觉，像是雨水降至的前兆。
两人一时无话，包房内有熙攘吵闹的人声传到屋外，做了背景。
沉默最后被一阵音乐铃声打破。
电话是梁硕打来的，询问梁晨新房的装修状况，顺便又提起下个月回家的事情。
梁晨边和他聊着，边不自觉地起身踱去了池塘边上。一通电话打完，转身发现林珅并没有坐在原处，而是跟着她一起到了湖边。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步的距离，她回眸那一瞬间，两人正好视线相碰。
“你家是宁海市的？”他忽然问道。
梁晨一怔，点头：“是啊。怎么了？”
林珅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又似乎没有。
院中光线黑暗，她并未注意到他眼中微妙的情绪：“你感觉好些了吗？”
“嗯。”他低低应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十分整。对于习惯夜生活的人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你们等会儿还有后续节目吗？”梁晨忽然问了一句。刚才饭桌上的时候，她听着大庄几个人张罗着饭后还要找个地方继续。
“他们应该还没high够。”林珅轻笑，眉眼间浮现出一丝纵容和无奈。之前三组协助缉毒大队那边办了个案子。然后还不等大家喘口气，他就被调了过来，负责接手陈阳的案子。工作性质如此，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只是大家很久都没有好好放松过，今天终于得闲，肯定不愿意草草收场。
梁晨有些为难：“我等会儿得回去了。明天上午还要安装家具。”
林珅“嗯”了声，沉默两秒：“一起回去吧。我年纪大了，也没精力在和年轻人玩第二场了。”
“什么年纪大了！”梁晨被他逗笑，“张叔还没喊累呢。”谁知话音才落，老张就从包厢里走了出来。看起来步伐稳健，神智清醒，比林珅强了不少。
老张一出门就看见了并立在池塘边上的那一男一女，丝毫不感觉意外。他大步朝两人走过去，口中毫不避讳地打趣道：“你们小两口儿这是偷溜出来腻歪了？”
梁晨被他说得窘迫，脸上一阵阵发热，却并没有出声。这种事情，不管两个人之间是真是假，辩解都只会给别人平添看点。
林珅往前上了一步，将梁晨挡在了身后，只岔开话题：“你这是准备回去？”
“嗯。”老张从长裤口袋里抹出烟盒抽了一根出来，而后顺手递给林珅，“你嫂子给我打电话了，催我早点回家。”说着不无感慨地长叹一声。
“回去好好陪陪他们。”林珅抬手，给他看了下夹在指间那根一直没点燃的香烟，“我们正好也要走，送你一程？”
老张有些意外：“这么早？”说完目光扫向梁晨，带了一丝了然。
对面两人都恍若不觉，一脸淡定。
林珅轻笑了声：“我在他们玩不开。”
“也是。”老张点头赞同。林珅虽然平时没什么架子，可到底也是领导。“一起走吧，搭个顺风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