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少女被那头血鳞蟒凝视的满脸惊恐时,一只沾满血液的手掌从她身后伸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茂密的灌木草丛当中。
突然被惊吓到的她想大声尖叫,但却被一只同样充满血腥气的血手蒙住嘴巴,她拼命地想挣脱,不过立即发现那人是刚刚消失的齐回时,才慢慢镇定下来,齐回却被她剧烈的反应捣腾到了身上的伤口。
齐回吃疼地张嘴,面色坚苦,口中还有着鲜血流出,少女见状,心中虚软,担忧地望着齐回,微声问道:“你,你没事吧?”
“废话!”
齐回不满地回答,由于用力稍微过狠,肺部又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但又不可放声大叫,毕竟后面的危险仍未解除,只能无声地哀嚎,着实让他难受。
“对……对不起,我我……”
少女手足无措,想帮齐回止去痛苦,又不知如何下手,只能担忧地看着齐回,白净的小脸上出现一抹心虚和自责。
齐回摆了摆手,同时示意少女保持安静,毕竟那头血鳞蟒一直没有离开,还逗留在附近。
在躺着血肉模糊的猛虎尸体的林地中,巨大的血鳞蟒扬首而立,长满血色鳞片的蛇躯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它举着偌大的蛇头,吐着蛇信,可怕的蛇瞳扫视着身下的木丛。
人类少女消失在灌木丛的身影显然引起了它的不满,它伸出脑袋在木丛上找了找,甚至低下蛇头在木丛间扒了扒,似乎又不想找了,蛇瞳开始疲倦,随后扭动着巨大的蛇身来到猛虎尸体旁边。
它围着猛虎的尸体转了一圈,垂着头在尸体上嗅了嗅,浓烈的血腥气味顿时引起了它的食欲,随即张开恐怖的大口,将猛虎尸体咬在进嘴中。
可刚一咬住,它立马又吐了出来,又莫名其妙地绕着尸体围成一圈,最后竟然放弃送入口中的食物,扭着庞大的身躯伏地远去,穿梭进了幽暗的森林深处。
灌木丛中,少女和齐回望着血鳞蟒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一时都深感奇怪,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随后从灌木丛里走出来。
“刚刚,什么情况?”少女搀扶着齐回走出灌木丛,她看向血肉淋漓的猛虎尸体,明眸一抹疑芒。
齐回摇头,据他所知,血鳞蟒此种妖兽,性嗜血气,如痴如狂,但凡嗅到如此浓烈的血腥气味,就会让它兴奋不已,可眼前这头却镇定自若,举动怪异。
不过他并不想在意这些,此刻他已经毫无气力,垂着头,脸色极其惨白难看,嘴皮青紫,站着都无法稳住数息,若不是有这少女扶着,恐怕他就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了。
而且他一身麻布短衣几乎全部浸血,身上的伤口明显还血流不止,倘若再不止血,必然性命危急。
“喂喂,你挺住啊!”
齐回的身体突然一沉,一下就往地面重重地栽下去,少女一时也没拖住,她焦急万分地盯着齐回,见齐回双目紧闭,面色雪白,呼吸轻微,顿时又是手足无措。
“止血止血,清洗伤口!”
少女强行镇定下来,取出一只白色玉瓶,同时慢慢地将齐回血红的上衣褪去,看着齐回血肉模糊的胸膛,紧张地小脸上浮现一抹淡红。
不过她也没管那么多,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着齐回胸前的两个血窟窿,然后打开白色玉瓶,洒入一些白色粉末,药末的撕咬使齐回顿时吃疼,面色难看。
胸前的伤口上完药,少女注意到齐回后背的两道伤,如此对称的伤口引起了少女的疑思,不过此时是性命攸关之时,她将齐回的上衣全部褪下,上完了药之后,取出一块长布进行包扎,之后还顺便替齐回处理了一下右小腿。
忙完之后,她倒在一棵树下呼呼地喘气,淡色青裳包裹下的小胸脯微微起伏,或许是这一天都在不停地拼命的原因,她倚靠在树下,眼眸轻轻地合上,身体慢慢放松,沉睡了下去。
天色渐晚,气温渐降。森林密集如云,烟飞雾绕,氤氲伏腾,即便天空尚有一抹微亮,森林当中却已经黯然无光,寂静幽邃,甚至连妖兽的吼声都不再活跃。
“呃……”
森林里阴冷冷的微风使齐回从沉昏中慢慢苏醒,拨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满眼的黑暗,树梢上晃动的树叶间倒是能窥见一点明亮。
他吃力地撑起身体,此时他感觉到伤口出的疼痛已经减缓很多,虽然隐隐作痛,但比先前无非要舒适了一些,同时脑海中的昏沉也不再那么严重。
他触摸到身上包扎的长布,举目四处扫动,只见幽暗之中,一株树木之下,一道青色的倩影正倒地深睡,身躯蜷曲成一团,娇小的身躯玲珑有致,柔顺的青丝散在笼着青袖的肩头,小脸精致而安静,像是深睡中的小猫咪。
“这么安心吗?”齐回苦笑,两人都沉睡在荒郊野外的森林里,倘若被妖兽生吞了都不知不觉,那这一整天的拼命还有意义吗?
“嗯?”此时,少女也从睡梦中醒来,长长地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修长细致的小腰间延伸出道道优美的线条,揉了揉朦胧的双眸,含糊地道:“你醒了。”
齐回翻了翻白眼,心道,不醒难道你还想等着妖兽来吃啊。
少女也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她抬着清亮如同墨玉宝石般的大眼眸朝四周望了望,然后站起身走到齐回旁边,道:“里面太黑,我们先出森林吧。”
齐回没有反对,艰难地撑起身体,少女见他几乎要倒,连忙过来搀着他,随后两人一同往森林外走去。
咫邙山脉一处,一个包围在幽暗森林之内的小湖间,岸边一丛柴火正腾腾燃烧,柴火上方架着一腿结实的虎腿,虎腿早已经去了毛皮,血液也清洗干净,此刻,差不多也块熟透了。
柴火一旁,一道青色明丽的倩影正添着木柴,随后用匕首在虎腿里深划出多道缝口,虎肉的清香渐渐散发而出,令得少女幼稚的小脸上顿时浮现一道迫不及待的笑容。
在她的对面,少年的身影倚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下,他一身破旧的麻布短衣,浓密的长发披散缭乱,甚至遮住半边脸庞,但在月光的照射下,依旧可以看见他脸上的伤痕。
少女望着那盯着月亮出神的少年,清辉洒在他的乱蓬蓬的脸上,眼睛里的光芒泛动,眼神里似乎压抑着痛苦,那种痛苦不是身上挫骨的剧痛,而是心里深藏的忧伤。
少女起身轻轻地走过去,手里握着一只翠色玉瓶,无声无息地递到齐回眼前,后者回过神来的目光一愣,抬头看见少女面脸甜甜的笑容。
“这是回灵丹,用来恢复灵力的。”少女见齐回没有反应,又道:“本来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但我觉得我这点灵力,应该也用不着,虽然不知道对你的伤有没有用,不过绝对没有坏出的。”
齐回望着少女的笑脸,一对通明透彻的眸子微微弯曲,柳叶微扬,露出一排整齐而皓白如月的素齿,天真烂漫的模样当真惹人目光。
少女被齐回盯的小脸绯红,羞涩的眸子刻意逃开,齐回见状,淡定一笑,接过翠色的玉瓶。
见齐回接过玉瓶后,少女心中微微一松,然后转过头看着齐回的脸庞,这张脸不说有多好看,但修整端正,尽管乱发遮掩,依旧可以看出它的清和逸朗,令得少女平复的小脸又是一红。
少女悄悄地坐到齐回旁边,收拢着两条小腿,心中还是有点微微的紧张,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齐回,道:“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宁婷,你叫什么呀?”
“齐回。”
“哦。”
少女懦懦地答应,尽管齐回的声音有些淡漠,可还是让少女心脏怦然跳动,她注视着齐回,后者始终对着夜空上的轮月出神,清辉洒在苍白的脸庞,眼神里有着一丝淡漠和空乏。
随后沉默,少女微微沉吟,小心翼翼地道:“那个,你是不是有心事,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齐回微微一怔,扭头看了少女一眼,并没有说话,垂着眼帘,放目在幽暗的湖面,夜里的冷风拂起漾纹,水中的轮月分明消小。
痛苦,真的痛苦吗?只是觉得,认世以来,就没怎么开心过,仿佛对周围的很多东西,都不知不觉间失去了知觉,平庸,冷寂,无意义,不知前路,不知方向,更不知生死。
深思其中因起,大概跟出生于傀域这种地方不无关系吧。傀域,不像王朝管辖那般井然有序,这里没有秩序,这里所谓的法则,唯有力量,和杀戮!
因此,傀域这种地方,清冷,血腥,嗜杀如狂。
不过即有人,必有度,除了力量和杀戮的生存法则,傀域有着自己的行政制度,为位城制,比如,齐回便是出生于均山位阳山城,齐家。
齐回一出生,直到现在,始终只是待在小小的阳山城,从来没有离开过阳山城百里之远,对于阳山城之外的世界,根本就浑然不知。
生活在阳山城这个深居荒山野岭的小地方,便与囚禁在荒野没什么两样,一些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所谓的世面,对他而言,就是个奇怪而陌生的词,不过他根本也不在意。
现在他唯一在意和担心的只有自己的母亲,如今自己被打落深崖的信息恐怕已经传了回去,多半是死无生,母亲朱瑶必定伤心欲绝,但那些人回去必然要有个交代,齐族也必须另寻交代,至于这个交代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至于自己的父亲,呵呵……自从十二年前那个人消失之后,他对自己就开始漠不关心了,在他的心里,那个人始终优秀万分,天赋极好,是齐回这一脉在族中兴起的希望,甚至全族族力强盛起来的希望。
可惜那个人在一次任务的出行中死了,死去的消息带回来后,不仅是父亲,就连母亲,族内很多族人,乃至齐族底层的全部奴隶,都陷入长久的绝望和悲伤。
后来,一切都开始改变,变得不再正常,父亲从此不苟言笑,每次灌酒至醉,不知何时就会突然暴怒,母亲则日夜幽伤,泪泣不止,双眼通红,面容憔悴。
当时还是四五岁年龄的他缩着身子躲在门前,扒着门缝怯怯地望着暴动的父亲,屋内已经一片狼藉,没人清扫,没有了以前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场景,突如其来的变化冲击着小男孩那颗幼小的心灵。
这种样子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他的父亲齐萧突然叫他修炼,不是像一名父亲那样指导他去修炼,只是让他拿着命去修炼!
一个月,一个月内,一个月你必须突破灵初境,晋入阴灵境,只许一个月!
可从未接触过修炼的他,根本没有半点灵力基础,不要说一个月晋入阴灵境,就是一个月能不能进入灵力修炼的第一境,灵初境,都非常难说,除非天赋异禀,否则根本毫无可能!
可他不是那个人,不是!他根本不可能在一个月内晋入阴灵境,一个月后,他确实没有突破。既然如此,那就再加一个月好了。
第二个月,齐萧亲自鞭策他,做的不好,长鞭狠抽他,厉声怒吼他,做的好,即便满身伤痕,血流不止,蜷缩着身子不停颤抖,从来逗不闻不问,只有母亲朱瑶在担心痛哭,可依然制止不了。
于是小齐回幼小的内心开始对这位父亲,齐萧,对他逐渐地怨恨,同时,也对那个人产生恨意,都是因为他,因为他自己才受尽折磨,痛不欲生,尽管他死了,可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为什么,为什么由他来承担痛苦!为什么!
慢慢地,他开始叛逆父亲齐萧,无论齐萧如何毒打他,即使伤痕累累,即使瘫倒在地站不起来,即使小小的身体万分恐惧地不停颤抖着,他就是不去修炼。
齐萧对他失望,开始冷漠视之,就好像他从未有过齐回这个儿子一样,甚至就连族中的一些原本还算亲密的族人,也对他莫名其妙的鄙夷和冷淡,他的内心再度受到重创。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叫齐阳!
齐萧和朱瑶山野里捡回来的弃子,齐回的大哥!
想到这些沉重的过去,齐回清辉照射下的眼眸深处,隐隐透露出一丝愤怒,一丝忧伤,一丝迷茫。
“不说算了,哼。”而身旁的少女宁婷见他半天不说话,鼓着颊腮帮子,有些生气地站起来,跺着步子走开。
幽暗而清冷的湖面上,波纹荡漾,月芒星星碎碎,黑夜笼罩下的森林,既静谧又深邃。
齐回眼睛有些刺痛和通红,不禁收回目光,想抚去心中的激动情绪,可当他刚一深呼吸,胸口顿时又传来一阵震痛,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咳咳。”
齐回摆摆手,努力地去安定隐隐作痛的身体,等他差不多平静下来后,轻轻地甩了甩脑袋,不让自己再去思考那些不堪回首的以往。
只不过出生于阳山城齐族的他,充分感受过族内那些残忍,阴冷,而黑暗的手段,见识过那些令人发指的维持利益和地位的手法,甚至深受其害,这次遭遇的追杀,便是族内某些身居高位的人亲手所制。
如今自己既然已经坠崖,那么接下来母亲朱瑶就会十分危险,他必须尽快回去,否则多拖一日,朱瑶距离死亡就近一步。
但是就凭他现在这个情况,回去了也只有陪葬,根本救不了朱瑶,这一来就毫无意义了,所以,他需要提升实力,越快越好!
柴火堆旁,少女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块烤肉,刚离开火的温度烫的她吐了吐小舌头,沾了油汁红唇映着火光发亮,烤肉的清香引得她口水直淌,像一只饥饿的小馋猫。
她望着齐回露出甜甜的笑容,呼道:“肉已经烤好了,齐回,你快过来吃呀。”
齐回看着她甜美而天真的笑脸,苍白的脸上淡淡一笑,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走了过去。
“呐,你吃这块。”
“嗯?”
“你受了这么重地伤,不可以吃那么油腻的,这块瘦肉给你吃。”
“呵。”
“我记得我带了些蓝冰草的呀,给放哪了呢。”
“这很苦。”
“嘻嘻。”
……
云遮清月,夜幕邃然,咫邙山脉横卧千里,幽林层层笼罩,万山辽阔起伏,一望无垠。
森林某处,小湖岸边,燃烧的火堆旁,青裙的少女已经睡熟,而麻衣的少年仍然坐立着,他双腿盘曲,双手静置,眼眸合闭,其神情沉淀,如同深潭般深邃,仿佛是进入到了某种奇特的境界当中。
约莫一个钟头后,齐回终是睁开了眼睛,看着手掌微微一握,立即露出一副苦涩的表情,不禁苦笑。
方才齐回意识冥观内腑,气海之内,一片虚无,而周身经脉之中,一大部分的脉关已经疏通,但脉关之处有着一道道的灵力残留,堵塞成梗,如此来说,这些残留的灵力无非就是取代了先天脉关,形成了新的脉关。
当时齐回腹背受敌,那些人的手法极其残酷,他一时被激怒,体内气息顿时不稳,灵力运行错乱,闯入周身经络,再加上六位阴灵境高手的攻击一齐击中,经脉中灵力一再受到刺激,冲破脉关,情绪失控而身有重伤的齐回也没有及时收回,便导致那些灵力堵塞在了经脉之中。
不过先天脉关没有冲破的话,人体依旧能够吸纳天地灵气,游走经脉,注入气海,完成修炼,但遭遇灵力堵塞之后,事实上经道已经完全封锁,无法引导灵气入体,而且如果不尽快冲破,日后必然生长成结,想要再疏通经脉,恐怕就没有可能了。
所以齐回想要快速提升实力,就必须尽快冲击这些灵力残留形成的障碍,方能继续修炼,但灵力障碍比起先天脉关,封锁之严重根本毫无间隙,倘若冲击障碍以致修炼顺畅,就必须付出远比从前多上十倍的汗水和努力!
“这下麻烦了。”
因此齐回现在也面带愁苦,冲击灵力障碍所花费的时间,必然大大增加,可是他必须尽快回去,毕竟料不准哪一天,朱瑶就会被带入那传言中的弑山城,让那位城主抹杀了。
不过倘若那位城主真的杀了他的母亲朱瑶,他必然不会饶过参与到整件事当中来的那些人!
那位城主,八个手持黑镰铁链的人,以及这背后一切的策划者和操控者,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那个人,齐族,齐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