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车进去,家里面并没有设置灵堂,不像是死人的样子。
“丁爷来了啊。”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年轻人,二十六七的样子。
丁老头点头:“令郎怎么样了?”
我心里一惊,令郎?
这男人这么年轻,孩子顶多也就几岁,难道小小年纪就要夭折了?
而且,现在人家孩子还没那个啥,丁老头咋就来收货了,这不是诅咒人家孩子死吗?
我不由的有些怨念起来。
“很不好,医生说熬不过这一两天了,之后,还请丁爷多费心,报酬方面好说。”年轻男人恳求道。
丁老头没接话,只是带着我往上走。
原来是人家托付丁老头的。
这家的楼房,比不上小叔带我去的那家,但是就一家三口住,也是很奢侈了,我注意到一楼还有保姆。
儿童房布置的很温馨,墙面刷成了深海鱼群的模样,上面挂着不少孩子的艺术照,或是可爱,或是俏皮,一看就是养在蜜罐里面长大的。
可是,此刻躺在床上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却瘦巴巴的,三岁左右的模样,眼睛深凹进去,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
孩子的母亲蓬头垢面的,眼睛红肿的厉害,即使客人来了,也毫无知觉,只是握着被窝里孩子的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孩子,生怕一个不留神,孩子就飞走了。
丁老头走过去,伸手撑开孩子的眼睛看了看,又摸了摸脉搏,摇头。
孩子的母亲期期艾艾的又哽咽了起来。
“找懂行的人看过了吗?”丁老头又问道。
男人点头:“找过了,跟您之前说的情况一样,但是找不到根源,孩子又到了这种时候,没办法。”
我赶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有隐情?”
丁老头叹了口气,说出去抽炮烟。
那男人便跟我说了情况,十来天前,孩子满三周岁,本来是留了个小辫的,是胎发,生日那天剪掉了。
剪了之后又不好保存,正好听人家说,某宝上面有那种将胎发植入到吊坠里面,给孩子随身佩带保平安的说法。
所以小夫妻就定了一家,那家留的地址就在沧州市,对方速度也很快,第三天就收到了吊坠。
可是戴上吊坠之后,孩子便开始变得嗜睡,不肯吃饭,连一直喜欢的酸奶都吃不下。
小夫妻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很不好,孩子的生命体征一直在衰竭,可是却又查不到病因。
病急乱投医,医院查不出来,家里的老人就说肯定是碰了脏东西了,然后就到处找高人,短短几天,碰到了好几个骗子,但是也有有真本事的。
比如丁老头,比如后来山上的某个大师,他们全都指出祸源在那吊坠。
“吊坠呢?”我问道。
男人连忙去抽屉里面拿出了个金丝绒的小盒子,递给我。
“本来是想砸碎了,把里面的东西烧了,超度一下,或许能救回我儿子,可是丁爷说不能,这东西攥着我儿子的命,找不到源头,贸然的毁掉,只会让我儿子情况更糟。”男人声音有些颤抖,眼眶里面泛着红。
我打开盒盖,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个水滴形透明吊坠,孔眼里面穿着一根红线,吊坠里面是一团略微发黄的胎发。
我将吊坠拿出来,对着阳光仔细的看,猛然间看到那一小咎头发中,夹杂着一根泛着绿光的发丝。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颜色,我的脑子里面顿时闪现出绿色云雾茶花的样子,心里莫名的跟着突突的跳。
“这根也是胎发里面原有的吗?”我指着吊坠问道。
男人摇头:“就是这东西害了我儿子,可是我却毫无办法,你现在看到它已经这么长了,但是一开始很小,看不到,每天都在增大。”
“那你让丁爷半夜三更来是什么意思?”我转而问道。
男人更加悲恸:“老一辈人迷信,说是孩子被脏东西害了,怨气大,黄泉路上也孤独,给他找个伴,陪着他一起走不会害怕,我能怎么办,这大概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将吊坠放回去,还给男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悻悻的站起来,去找丁老头。
丁老头正蹲在楼前抽旱烟,白色的烟圈在灯光下弥漫开来,他的背影有些萧索。
“你打算把这么小的孩子配给谁?”我走过去,蹲在他身边问道。
丁老头摇头:“这差事,我本不想接,太惨,但是我也解决不了,没办法,这不是第一起,也不是最后一起。”
“啊?”我顿时惊住了,“还有类似的情况?”
“有,给这孩子配的那家,离这不远,那女孩八岁,前两天托到了王媒婆那里,王媒婆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想到这家,所以才接了下来。”
“也是因为那吊坠?制作吊坠的作坊不就在沧州吗?”我问道。
丁老头点头:“对,我们也找到了那家地址,但是已经人去楼空,啥都没捞着。”
我沉吟了一会儿,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关键在那绿色的东西,对吗?”
丁老头点头:“有一种修炼方法,是通过吸食人的精元来快速增长法力的,一般用这种手段修炼的东西,不是阴物,就是邪魔歪道,我们只有找到他的老巢,才能从根源上彻底的将其脉络切断,现在的网络太发达了,谁能知道全国各地受害的人到底有多少?”
这就是一张大网,网头攥在修炼的那东西手里,然后通过网络散播出去,越张越大,精元源源不断的输送给那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也不知道这事已经发生多少年了,按道理来说,在沧州应该时间不长,否则,你也不会到现在才接触到这件事情,对不对?”我分析道。
丁老头肯定了我的猜想:“我们追查了那家店在网上的注册时间,就在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
这让我一下子想起了严八,严八出事也在半个多月以前,我还清楚的记得,严八那七层大楼倒塌的时候,那股逃跑了的黑气。
逃跑的方向,似乎就是朝着沧河山崖那边去了。
那黑气受了重伤,需要闭关修炼,莫不是它在收集这些精元?
而且山崖那边忽然河水泛滥,冲出一个洞,那洞,会不会跟那黑气也有关?
所有事情似乎都有关联,可是却又找不到关联的点。
如果能去那山洞看一看,说不定……
我眼神复杂的看向丁老头,他这次从一见面便开始打听何楠的事,也提到了进山洞,他是算准了我会把事情联系起来。
这老家伙真是太精明了。
“楼上那孩子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了,以我的手段,也只能再保他三天,三天后如果我们还没能找出任何头绪,他必死无疑,除了他,在沧州,甚至全国,还有多少生命在陆陆续续的死去?”丁老头眼睛死死的盯着我问道。
我的心狂跳不止:“可是,你让我怎么办?你也说了,考古队几次进不去那山洞,我估摸着小叔也去探过了,没能得手,难道你指望我能进去?”
“你我或许难,但是再加上那个何一手的孙子可就不一定了。”丁老头转来转去,到底还是惦记着何楠呢。
我赶紧拒绝:“跟你说了,何楠没什么本事,自保能力还不如我。”
“但是他出身盗墓世家,从小耳濡目染,或许平常看起来普通,但是一把他放入到那个环境中去,他的作用可不是你我能够想象得到的,陈沧,你小叔看中的人,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得一提?”丁老头意味深长道。
这话我是信的,小叔的眼光绝不会错。
“这事你别逼我,你得让我好好想想,我也得问问何楠,如果他拒绝,你就别再坚持。”我脑子里很乱,还有三天时间,我得好好想想。
丁老头忽然幽幽的问我:“那我要是说,那个洞,可能跟你们沧州镖局有关呢?”
我猛地抬头看向丁老头,他的表情有些戏谑,我猜不透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小叔的状态让我又莫名的相信这是真的。
“别诳我了,就算是跟沧州镖局有关,我也不想白白去送死。”
“随便你吧。”丁老头却松了口。
这让我更加不踏实。
如果丁老头一再的想办法说服我去冒险,我可能还觉得他带有某种目的,但是他没有,那种状态,就好像笃定了我无论怎么拒绝,最后依然会主动接手这件事情一般。
我甩了甩头,天快亮了,丁老头站起来说回去吧,我问你就这么走了?你带我来这一趟为了啥?
丁老头笑笑说不为啥,走吧。
回去之后,我一夜没睡,躺在床上面,迷迷糊糊的,回想着丁老头这一夜的反常,想着小叔那憔悴的脸色,想着那个孩子,以及那绿色的头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雾气沉沉的,像是要下雨,脑子胀胀的仿佛要炸裂开来。
最后我无奈从床上翻起来,打了车去老城区,回来之后还没去给列祖列宗上香呢。
等我穿过巷子停在沧州镖局门口的时候,整个人犹遭晴天霹雳,镖局门口的白幡被撕碎,像是破抹布一般扔在地上,门大开着,锁掉在地上,上面还连着被崩断的铁链,而门顶上的匾额,沧州镖局四个大字上面,赫然是几个深深的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