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北平
暗红色的幕布被高高挂起在舞台两侧,身着繁华服饰的戏子皆以粉墨示人。举步如清风拂柳,启唇似燕语呢喃,一曲终来一曲唱,声音悠扬,调子婉转。台下坐无虚席,纷纷沉浸在这悠悠曲声中。
一道瘦小的黑影从大门闪入,急匆匆地向大厅的角落走去。
“瘦猴儿,你急个什么劲儿?”在大厅的角落,一个少年正靠在椅子假寐。
黑而发亮的干练短发堪堪盖过额头,英气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瓣微显饱满的嘴唇。白色的衬衫,袖口挽至手肘处,露出精壮的小臂。外着一件黑色的马甲,玄色的长裤因双腿微微抬起显得有些紧绷,穿着程亮皮鞋的脚随意地搭在木桌上。
站在身旁的瘦猴略微俯身:“爷,有人到璟爷的场子砸窑儿!”
瘦猴人如其名,长得尖嘴猴腮,身形瘦小如猴。话音刚落,椅子上的少年唰地睁开眼睛,乌黑深邃的眼眸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
“啧,是哪个不长眼的龟孙子?”少年站起身,拿起来木桌上的鸭舌帽戴在头上,抬腿向外走去。
“听说在东北一带有些威望,叫什么胡一彪!初来北平,摆谱得很!”瘦猴紧跟在少年身后,把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他此次前来,带了不少好东西!”
“呵,在我的地盘上闹事儿,这不是让我跌份儿吗!”少年顿了顿,好看的唇角缓缓勾起,“我得好好教教他北平的规矩儿!”
远处的日光透过屋檐上的积雪照映在少年的侧脸,嘴角弯起的弧度宛如这三月春光,只是眼底未见一丝暖意。
黑云渐渐吞没那最后一缕月光,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夜黑风高日,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日。白日里的俊郎少年此刻脸上挂着邪魅的笑,满脸可怖戾气中只看到一双冷如碎冰的眸子,右脸被染上鲜红的血迹,血珠顺着脸庞的轮廓滑落。
“啧,今晚真是得劲儿,您觉着呢,胡爷?”少年紧盯着对面一脸络腮胡子的胡一彪,不屑地轻笑一声。
胡一彪也是万万没想到,经过大半个晚上的鏖战恶斗,这小子竟然气都不喘地干掉自己十来个兄弟!虽说这一战下来,两方都伤亡惨重,但与眼前这小子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和气势相比,自个儿这边的气势明显不占优势,再斗下去,估计自个儿捞不着半点儿好处。
“哈哈哈,你小子厉害啊!”胡一彪抹了一把胡子,眼里尽是愤然,“只是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哦,那胡爷是想?”少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眼睛看着周围躺着的人,眯了眯眼,“要不这样,我是为了给我大哥讨个说法,您呢,想要回您的货,咱俩来一场,一局定输赢。”
“好!”胡一彪也是急了,他来北平就是为了那批货,可眼下竟然让这小子给扣下了,还打伤了自家兄弟!不好好教训他,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胡一彪伸手摸向腰侧,抽出一条长鞭直直朝少年的脸上甩去。少年反应迅速,一个侧空翻,堪堪避开。长鞭落地,“啪——”发出清脆的响声,扬起灰白的尘土。
胡一彪手腕一动,长鞭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狠狠地探向侧边,少年向后一跳,随即两步踩上柱子,脚使劲一蹬,向后仰去,一手抓住胡一彪再次挥来的鞭子,稳稳落地。
胡一彪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原地跃起,侧身翻转一圈。少年皱眉,手不自觉地松开长鞭。骨节分明的左手在淌着鲜红的血。少年看了一眼左手,细密的痛感传来,少年冷下了脸。鞭子上有细钩!胡一彪轻蔑地勾起嘴角,密集地挥舞着长鞭,不留一丝缝隙。少年频频闪躲,却难免不受皮肉之苦。
少年体力不支地单膝跪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汗水从发梢上滑落,身体随沉重的喘息声微微起伏,背上挂着一道道鞭痕,白色的衬衫裂开露出翻开的血肉,触目惊心。
瘦猴正欲领着弟兄们上前,少年回头瞥了一眼,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众人闷闷地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胡一彪。
少年把手中的匕首别在腰间,直接冲了过去。在长鞭袭来之前,猛地躺下,后背贴着地面划过,一手撑地,翻身,一个扫腿踢在胡一彪的腰侧。胡一彪踉跄了几步,站直身子,双目发红,正欲上前。少年站起身,轻跳跃起,一记重拳挥向胡一彪的左脸。胡一彪头一歪,倒在地上,欲起身,一道寒光闪过,颈脖处多了一丝寒气。
“您输了。”低沉的嗓音不大不小,掷地有声。
“你!!!”胡一彪一动,脖子上就多了一道血痕,他看向少年的眼睛,幽深的瞳孔泛着冷冽的光,仿佛看着一个死物一般。
“货,会给您。但,总得按规矩来,输了就受点儿罪!”随着淡漠的话语,手起刀落,匕首刺入血肉,直直地插在胡一彪的大腿上。
少年站起身,冷冷地瞥了一眼眼前的众人,见他们不敢上前,低头看向在地上哀嚎的胡一彪,恢复以往的痞笑:
“对了,忘了说,我是这北平金家的三少爷——金子骞!”
【金宅】
金色的水晶吊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整个客厅。图案华丽的布料,柔软舒适的西洋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听到开门声,男人放下手中的金边玫瑰花纹白瓷杯,杯底接触白玉石桌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男人看着被瘦猴架着的金子骞正笑得一脸欠揍,默默地忍住要打人的冲动。
“璟爷!”瘦猴恭敬地叫了声儿,金璟琰点了点头:“嗯,你先回去吧。”
金子骞站直了身子,拍拍瘦猴的肩膀,瘦猴应了声就离开了,关上门,只余屋内的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啧,大哥,两个大男人这样互相瞅着怪异得很!”金子骞微微动了下脚步,正欲走上楼,“没事儿我就先上去睡觉了,今儿个可累了!”
“子骞,日后还是歇着吧,你大哥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金璟琰叹了口气,对于这个虽爱惹是生非,但又重情重义的弟弟有些无奈。
金子骞正了正脸色,看着金璟琰,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开口:“大哥,我这人没啥志气,就想着吃好喝好乐呵着过日子,但在必要时,能挥起手中的刀保护家人!你,是我的家人!”
话到此处,金璟琰微愣,随即释然而笑:“你也是我的家人!快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金子骞应了声,又吊儿郎当地走上了楼。金璟琰望向窗外的灯火,冷峻的脸上带着暗不可察的杀意:“呵,胡一彪……”
金子骞小心翼翼地走过长廊回到自己房间,准备一盆热水和一条毛巾。侧坐在镜子前,看到背上的伤口,心里暗骂道:
“得亏那孙子只是砸了个赌场,不然小爷一定让他出不了北平!”
金子骞伸手扯开衬衫,衣服上的纤维早已与血凝固在一起,这一扯牵动了伤口,鲜血又冒了出来。金子骞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嘶——”
“吱呀——”房门被推开。金子骞痛得脸都扭曲了,头也不回地开口:
“大哥,我没事儿,自个儿能处理!”
“三哥,是我……”
金子骞猛地抬头,镜子里一个身穿纯白色睡裙的女生,正倚着门,眼睛泛红地看着他。金子骞连忙站起身,拿起床边的外套,走到女生跟前。动作有些迟缓地给她披上外套。
“韵儿,这夜间凉,可别着凉了!”
金伶韵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金子骞,金子骞自知理亏,挠了挠后脑勺,一脸陪笑着。
“哎呀,三哥这不是没事儿吗!你三哥可厉害……”
金伶韵瞪了金子骞一眼,见金子骞闭了嘴才伸手避开伤口拉住金子骞,走到镜子前。
“坐好,我帮你涂药!”
“韵儿,还是三哥自个儿来吧!”
“……”
金子骞讪讪地挠了挠头,在金伶韵的注视下老实坐下。金伶韵把盆里的毛巾拧干,小心翼翼地用热毛巾擦拭伤口,看着镜子里金子骞隐忍的脸,气不过地拍了一下没受伤的左肩膀。
“哎哟!小妹,你这是在谋杀!!!”
金子骞疼得呲牙咧嘴,只感觉背上的伤口越发疼痛。
“知道痛就不要这么不要命的打!”
金伶韵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金子骞无奈扶额,小妹这气还没消啊!!!到最后,金子骞还是把金伶韵赶回房间。
月牙儿静静地挂在半空,金子骞躺着床上,昏黄的灯光磨去少年的棱角,显得模糊不清。
“嘶——真他妈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