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晋宁镇上,首富赵老爷家嫁女,十里红妆绵延不绝,又恰逢那三月樱花盛开,漫天花雨,惹得全镇的女子不由动了绮思。
采薇一袭龙凤吉祥挂裙,静静地在喜房内坐着。她从未见过他,却被大红花轿抬进了傅家,傅长歌会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她多少有些惴惴,又捏了捏藏在袖中的纸,她的未来便系在这一张纸上了……
忽听得房门一响,杂乱的脚步声,仿佛放了一个人在床上,一阵脚步混乱,仿佛有人走了出去。忽闻喜娘道:“同饮一杯合卺酒,家和人和天地和”她低下头,却只看见一双皱巴巴的手,是喜娘的手,强自按下这扯下盖头的冲动,暗自念叨“温良淑德,大家闺秀,大家闺秀,大家闺秀……”在唇上沾了一下这酒。
又一会儿,听见喜娘道:“少爷少奶奶,请圆房、早生贵子!小妇人告退!”听见衣裙的窸窸窣窣声,想是还尊着礼仪拜了一拜,才退出门去。
采薇沉吟半响,却为见对方有何动作,心道:能不能、成不成要必得走上这么一朝了,不如自己主动面对。思忖四下应当仅有傅长歌一人,便是被他知晓了真面目也无妨,方才一把扯下了红盖头,准备与他谈谈。
却只见身着红衣喜褂的男子,横躺在床上,通身的酒气……
采薇微微一笑,见外间有一盆清水,抬起来对着傅长歌的脸便一盆泼了下去。见他似受了一惊,摆了摆手、眼睛却仍未睁开,嘴里却嘀咕着“自由恋爱,自由恋爱”采薇叹了口气,只得从荷包里掏出娘给她准备的解酒药,将傅长歌的嘴巴捏住,将药拍了进去,赵采薇自小便给爹爹灌着解酒药,手法极是熟练。只将他的脖子微微扬起,再灌一杯清水,听见咕的一声,那药便已经顺下肚子去了。
半响,傅长歌缓缓地睁开眼,却只见满眼的猩红和一张陌生但极美的脸,那脸的主人淡淡地道:“醒了!?醒了我们便谈谈可好!”说完那身影便向屋中的圆桌走去,自顾自坐了……
傅长歌扶了扶额,大脑一片空白,倒是那一片猩红激得他一身的冷汗,本来好好在法兰西念书,忽然收到家书说母亲病重,怕是熬不过去,巴巴地坐了一月的船到家才知道,竟是哄他回来结婚……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他站了起来,闹也闹了数日,今日倒好直接灌醉了送进着房里。他看新娘在圆桌哪儿坐着,说是赵首富的女儿,虽是商贾之家养大、却也请了前清宫里出来的教养麼麽、照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家闺秀般养的。
傅长歌看不清那双匿在喜褂中的脚,一想到要与这样一个不识字的女子共渡一生,心中便不由得有些烦闷,急急地扯下了湿衣、穿着一袭中衣便也坐到了圆桌边。
“这亲事是我母亲定下的,并非我的本意,不过我傅家既已经迎了你进门,我也不能不顾了你赵家的脸面。你若是想要做傅家的少奶奶,这位置便是你的。只三点我却需要与你交代清楚!”傅长歌顿了顿,看向采薇。
采薇不置可否,只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一,赵小姐你若是做傅家的少奶奶,你便永远只是我名义上的妻,我的心自然是要交给未来我愿意执手一生之人的;第二,你若守着本分尽职尽责地守着我父母,你老了、病了我也会叫我傅家子孙给你养老送终!第三,我终身也不可能爱你,所以还请赵小姐谨守自己的本分。”傅长歌理直气壮地说道。
“哼!”采薇心里冷笑了一声,暗道:世人都说我们商贾爱算计,想不到傅少爷还真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你家一个少奶奶的名号和死后有块儿葬地便可以要求一个女子将一生贡献出来。
采薇听他说得强词夺理,强压下用言语恶毒他的心思,面上却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应有的温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傅少爷,是见过世面的洋学生。你对这家中强行安排的婚事不满,采薇心中也已了然,只是傅少爷并不知采薇心中对这桩婚事也有些不满,既然我们二人殊途同归,莫不如一起商量个出处,看如何将此事妥善解决更好?”
傅长歌听她声音婉转,言语合理,便也来了兴趣道“喔!赵小姐对这桩婚事也有想法,长歌愿闻其详!”
“不错”采薇道“你我素昧蒙面,却被两家父母结了姻亲。父母命自然是不可违,然则却要像傅少爷这般抱负的男子就此束缚于家中却也实在不妥。故采薇有个想法,还请傅公子玉成!”
赵采薇从袖子中将那张写了契约的白纸递给傅长歌,道“还想请公子同我签定此一契约!”
傅长歌看着她,言语轻缓、却颇为伶俐,一双翦水大眼,面如满月,并没有家中姨娘们生的那些妹妹的怯懦。她看着他、毫不回避、直视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子,却极为坦然、且带着坚毅。傅长歌不由得有些惊艳了,心中有些莫名地情绪淡淡地散开。
接过她的契约,一看,赫然写着“互休契约”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