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激荡,颜彤站在远处,听不清她说的什么,逆光之下,她只觉女童眼神轻蔑,俯视众生。
众人慌乱逃离之际,“铛!”一声巨响响彻上空。
颜彤循声望去,刺目的白光在空中炸开,逆光云影间一柄长枪与鬼山钟相抵,枪身灌注的妖气雄浑充沛,一刹激荡四周,带起一阵烈风,吹得颜彤睁不开眼。
“何人来我风泽撒野!”
鬼山钟对面,卫风早已离开观战台,伫立半空,手中枪头一转,黑色怒龙凭空而生围转枪身,朝鬼山钟长啸而去,龙啸盖过了钟声,钟后女童身子忽地一震。
颜彤仰望上空,心中惊叹:黑龙长啸,一招制敌!传言卫大哥的黑龙枪魂为深海擒获,驯养三载方才降服,果真是铁血硬汉,彩虞的眼光不错!
她转念又想:哎呀,就算卫大哥平日再温和,招式也是这般霸道刚烈的,我对其所知不多,不知彩虞会不会被他欺负……
振聋发聩的龙啸如狂风巨浪般撞上女童的胸腔,打乱了她体内的妖气,她一口气提不上来,直直从高处坠落,鬼山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可是那长枪怒龙并未停下,如箭矢飙来,眼见黑龙张着大口,来势汹汹,似要将自己吞噬,女童惊心之下大声喊道:“……斩朔哥哥!”
颜彤思绪飘忽,忽觉身后一股疾风,而后眼前黑影一晃而过。
眨眼间,黑龙已追近女童,妖气炽盛,那张大口深不见底,仿若无间地狱。
千钧之际,一人飞身而上,一手接住鬼山钟,一手抱起下坠的女童,躲开了黑龙的一击。
与此同时,黑龙也停止了他的动作,似突然听到什么命令般,缓缓合上了嘴,漆黑的双眼缩了缩,仿佛心不甘情不愿的钻回了墨色长枪中。
卫风收回长枪,此刻也看清来者的模样,黑发黑衣,全身气质冷凝,腰间一把鬼头长刀,乍一眼与黛砚有相似之处,但他皮肤偏黑,轮廓硬朗,五官如雕刻般生硬,眼神却并无想象中锋锐逼人,反而让人觉得和善。
他与女童安稳着陆后,开口说话,声音只能女童一人听见:“少主,属下来迟了。”
女童收缩在那人怀中,泪眼汪汪:“斩朔哥哥,他们欺负我……”
斩朔叹口气,回身对卫风行了一礼,道:“见过卫尊主。”
卫风皱眉,朗声叱问:“你们是何人,为何扰乱我风泽的法斗大会?”
斩朔低眉看了女童一眼,回道:“我家……妹子少不更事,年幼顽劣,从小噬爱亮闪闪的东西,才会有此偷窃之举,幸好这些晶石与法宝既然已经物归原主,还未酿成大错,如今在下愿以此鬼山钟为赔礼,还请尊主宽宏大量。”
“斩朔哥哥!”
女童着急地扯着斩朔的衣袖,斩朔道:“此钟已经给了别人,我再与你寻更好的。”
卫风道:“我不要鬼山钟。”
正在被女童纠缠的斩朔一愣,只听卫风继续道:“我要这女娃儿留下一只手,以示惩戒。”
斩朔道:“不可!”
卫风拧眉道:“扰乱我法斗大会,就以次品法宝赔偿,若是先例一开,人人如此效仿,我风泽岂非永无宁日!”
见斩朔紧抿薄唇,面上似有挣扎之色,卫风又道:“我体谅这女娃儿不懂幻境规矩,才从宽处理,你试试看她若落到图宇手里,你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再说,等你妹妹跟你一样懂规矩了,我再将手还她,你给她接上便是。”
过了好一会,斩朔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斩朔哥哥……”
女童抱紧了肩膀,瑟缩到一旁,见斩朔拔出长刀,刀柄上的鬼头尤其渗人,她又后退了两步。斩朔凝视长刀,神色坚定:“她之过,由在下代之。”说完便用力一挥。
竟是朝自身手腕砍下!
“嚓”刀芒一闪,刀锋入骨,左手手腕处鲜血飙出,如水流淌了一地,却无法立刻断肢,斩朔咬紧牙关,冷汗涔涔,右手依旧未曾停下发力,若直接断掉倒还好,这样将断不断,才是最痛苦磨人的。
周围的人被斩朔自残决绝的样子一惊,卫风更是心中一凝:这妖若不是练了金刚之骨,便是本为金玉之身,若是普通妖怪还好,金玉之妖想要重铸身体极为不易……这斩朔愿代他人受过,也算有情有义。
“唔……”斩朔一声痛呼,无论怎样无法斩断,只好扯出血刀,想再次重重砍下,有弱小的女妖已捂嘴尖叫,还未落下之时,就听卫风道:“够了!”
卫风将枪尾在地上一钉:“你们走吧,以后若是敢踏入风泽一步,便不是留下一只手这么简单了。”
卫风本是杀伐无情的熊妖,此时想要放过斩朔,完全是因为彩虞。她告诉他人与妖的不同之处,耳濡目染,连平日从不参与的千灯会祈福也起了兴致,卫风也开始对风泽的群妖称兄道弟颇讲义气,如今见着心怀情义的妖怪,难免惺惺相惜。
斩朔手一松,长刀落地,他掏出几块药丸塞进嘴里,很快止了血,脸色也白了好几分,苦笑道:“多谢卫尊主了。”
颜彤旁观全局,听玉与听红已经不见了,但看女童把斩朔扶着往安隅城而去,心中甚是怪异:总觉得……不太像兄妹……啊,糟了,哥哥还在酒肆等我呢,要是一直傻乎乎挂着灯笼怎么办?
顾不得看剩下的法斗大会,颜彤急忙赶回了芳菲酒肆,但见长街之上,路人都急着往同一方向赶去,心生怪觉。
她顺手拉住了身边的妖,定眼一看,此妖满头海草披肩,绿眉青眼,大嘴无鼻,只能通过两方耳垂之处挂着两串珍珠来判断这应该是名女妖。颜彤深吸了口气:“……这位姐姐,何事如此着急?”
女妖大嘴裂开,看起来是在笑:“烟花公子啊!”
“烟花?”颜彤纳闷时,脸上滑腻腻的条状触感划过脸颊,她摸了摸海草扫过的脸,看着远去的女妖,小声庆幸:“感谢爹娘,把我生得这么美……”
颜彤越是靠近芳菲酒肆,越是人多,直到路人将芳菲酒肆围个水泄不通,她才知道海草妖说的“烟花公子”根本不是什么烟花,而是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