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那会儿府里来了客人，听说是姓何，原是大老爷的同窗，这些年一直在外地做官，如今才回来。
这位姓何的老爷膝下有一女，叫什么名字乔瑛若不知道，但小时候见过，只是许多年不见，如今也不晓得是何模样，本来午后闲来无事，她们姐妹聚在一处玩儿，乔瑛芷随口说了一句，倒叫乔瑛若突然间想起一件旧事。
若她没记错，这位何家的小娘子与她二哥乔纶是有婚约在身的。
再想想乔纶过了年都要十八了，乔瑛若仿佛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当下也坐不住，和姐妹们匆匆告了别，便往刘氏那儿去。
王媛娘也在，穿着家常的姜黄色绣花皮袄，粉红棉绫裙子，乔瑛若进去时她不知是和刘氏说了什么，两人正一起笑，倒没见中秋，不知被奶娘抱着去哪里了。
乔瑛若进来就问刘氏：“娘，今儿来府里的何老爷是不是就是二哥哥的岳家？”
“我说你不在瑛芷那里玩儿，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原来是为这个。”刘氏一面笑着一面又叫丫头倒热茶给她暖身子。
王媛娘起身拉她坐下，乔瑛若没得到答案，耐不住好奇追问道：“娘，你告诉我，是不是二哥哥要成亲了？”
“瞧把你急得。”刘氏直笑，告诉她说：“二郎是该成亲了，正好如今何老爷回京任职，他那女儿年纪也到了，若再不成亲，耽误了人家，岂不是我们的不是。”
“二哥愿意吗？”乔瑛若可知道乔纶这人玩心最大，忽然之间叫他成亲，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刘氏说她：“你呀！不该你管的事，瞎操什么心？”
被她说了，乔瑛若哼了声，扭头和王媛娘说起话来：“嫂子也知道二哥是什么性子，要他娶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会同意才怪了。”
王媛娘说：“二叔玩心是大了些，但我听说何小娘子知书达礼，样貌也是出挑的，指不定二叔见了人家就喜欢上了呢？料不准。”
这话乔瑛若倒没有想过，一时陷入了沉思。
没多久乔纶从外面进来，给刘氏和王媛娘见过礼，刘氏就问他：“可见过何老爷了？”
提起这事乔纶脸就耷拉下来了，撩开衣摆往绣墩上一坐，皱着眉说：“娘，那何小娘子我七八年没见过了，都忘了她长什么模样，你真要我娶人家呀？”
“怎么？你想悔婚不成？”刘氏板起脸问。
乔纶可担不起悔婚这个罪名，被刘氏一问，急忙摆摆手辩解道：“不是，但……我连个举人都没考上，这何小娘子嫁我不觉得吃亏啊？要不晚个几年？等我金榜题名再说。”
他本意是想拖时间，可刘氏听了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你爹说了，明年秋闱无论怎样你也要考上，不求你像大郎那样名列前茅，哪怕是名次排在后面，上了榜那也是举人。”
“娘……”乔纶急了。
“这婚事是你爹定的，不想娶，好，你找你爹说去。”刘氏打断他的话。
乔纶立马闭上了嘴，垂头丧气地好不可怜，本来乔瑛若也该同情一二，但难得见她二哥有这么倒霉的时候，没忍住笑出了声，气得乔纶抬起头直瞪她。
刘氏知道他心里不情愿，毕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还能不了解，可婚约已定，也没法子，只能放软了语气宽慰：“过几天何小娘子来府上，你亲眼瞧瞧，那丫头幼时便长得秀美，大了想必出落得更为不俗。要是见了人还不喜欢，等你成了亲，娘再给你挑个美人服侍，保证可着你心意挑。”
“二哥都还没娶亲呢，娘你就惦记着给他选妾了。”乔瑛若插了句嘴，显然不满意她娘这话。
王媛娘没吭声，心里也是叹息，为那个还没进门的何小娘子。
刘氏没把她这话当回事，反倒笑起来：“瞧你这丫头说得，二郎还不能纳妾了？”
末了又说：“此事与你无关，我自有安排。”
这话说得乔瑛若心里不舒服，想讲道理，但王媛娘偷偷拽了拽她衣袖，示意她不要说，乔瑛若一时犹豫，话便错过了说出口的机会，只好闷声不说话。然后就听刘氏对乔纶说：“等过几天何小娘子来府上，你可不许给我胡闹。”
乔纶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嘴里却嘀咕：“我还想再逍遥几年呢！”
刘氏没听清楚，问：“说什么呢？”
乔纶吓了一跳，拍再待下去会被他娘说教，忙站起来说：“没事，我先走了。”
看他要走，乔瑛若也跟着起身说：“我和二哥一起回去。”
出了门，待走远了些，趁周围没什么人，乔瑛若抓住乔纶问：“哥你真想纳妾？”
“我都不想成亲。”乔纶说起这个就一脸的怨念，他还想多逍遥自在个几年，成了亲还能有眼下这样快活的日子吗？远得不说，就他那些玩得好的朋友，成了亲之后看哪个还能宿在外头，天一黑不都老老实实回家。
更别提最惨的那位，娶了个母夜叉回家，平时喊他喝酒都不敢去，走大街上看到个端正的小娘子眼睛立马盯着地面，丝毫不敢乱瞟，稍不注意，那母夜叉能揪着他耳朵把人揪回家。
越想越惨，乔纶及时止住了念头，转眼却见乔瑛若看着自己，一副想笑却又憋着的模样，顿时没好气地问她：“光说我了，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日后嫁了人，若是丈夫要纳妾又该当如何？”
乔瑛若冷笑：“拿刀废了他。”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乔纶肩膀一缩，被吓得心脏狂跳，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儿，一边在心里同情他日后的妹夫，一边又悄悄离人远了点。
何小娘子是年后才来得府上，她娘元氏领着她去见老太太，恰好乔瑛若也在，就听到丫头说谁来了，接着便看到进来一个穿竹青莲纹对襟夹袄，藕色盘金彩绣棉裙的姑娘，第一眼就觉着皮肤白皙。
等一一见了礼，乔瑛若才看清楚何小娘子长什么模样，她心里当即惊叹了一声，下意识朝杨氏看了一眼，觉着这何小娘子有些像她二婶子，但细究起来却又有些不同。
杨氏气质虽柔弱，但柔中带刚，何小娘子则更惹人怜爱，行动处有弱柳扶风之感，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看，似是察觉到乔瑛若在看她，她抬眸看过来，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像是含着盈盈波光。
“当初走得时候芊云才九岁，一晃眼都长成大姑娘了。”刘氏亲昵地过去拉住何芊云，又指着乔瑛若告诉她说：“这是我那女儿瑛若，小时候你俩还一起玩儿。”
“妹妹好。”何芊云朝她行了个万福礼。
乔瑛若也连忙回礼，嘴上道：“姐姐好。”
她俩这里还没说上几句话，乔纶便来了，走到近前先给几位长辈行礼，还没注意到何芊云，老太太喜盈盈道：“你也有许多年没见过芊云，今儿正好她来，还不快见过。”
乔纶早发现乔瑛若身边坐着一个姑娘，只是他没朝这里看，被老太太提醒了才扭过身行礼：“见过妹妹。”
乔瑛若噗嗤笑了，侧过身说：“哥哥这是给我行礼呢？我可不耽误你。”说着便起身走开了。
何芊云听得掩唇轻笑，朝乔纶行了万福，却没开口。
乔纶抬起眼，离得近，他这才看清何芊云，愣了一下，脸上竟露出傻笑，好在及时清醒，没真失了态。
只是少不得被刘氏打趣：“竟不知二郎也有木愣的时候，怎么？见着芊云连话都不会说了？”
乔纶摸摸鼻子，反应极快道：“以前和云妹妹玩儿得时候还小，多年未见不大记得她的模样，所以一时没认出来，倒叫人笑话了。”
“二哥哥还记得我？”何芊云问他。
“自是记得。”乔纶脱口而出，说完话他拿眼偷偷瞧了瞧何芊云水盈盈的眸子，才问道：“不知妹妹可还记得我？”
“记得。”何芊云说完似是害羞，半垂下头不敢再看人。
看他俩这模样就知道彼此都满意，刘氏朝老太太看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下头，然后刘氏转头对何芊云她娘元氏说：“他们年轻，和我们也玩不到一块儿去，把人拘在这里没得惹人厌烦，正好家里梅花开了，不如叫他们小的去园里逛逛，吃饭了再回来。”
“我也是这么觉着。”元氏笑呵呵地说：“芊云，你随二郎去园里逛逛，我在这儿和老太太说会儿话。”
“娘，我在这儿陪您。”何芊云过来拉住她娘的手，依偎在身边不愿离去。
元氏只当她是害羞，拍拍女儿的手说：“你们年轻人就该出去耍乐，留在这儿陪我们做什么？也不嫌闷得慌，快去吧！”
被她这么一说，何芊云也不再多言，乔纶见状忙说：“云妹妹随我来。”
等他俩相伴出去了，乔瑛若自觉留在这儿不如出去好，便也告辞道：“祖母，娘，二婶子，伯母，我也先回去了。”
老太太直笑，指着她说：“果然都想着出去玩儿，去吧！去吧！”
得了应允，乔瑛若立刻欢欢喜喜地出去了，只是没走多远，忽听身后杨氏喊她：“瑛若等等。”
她站住回身看，果然见杨氏从后面追上来。
“二婶子有事找我？”乔瑛若问。
“不过是想和你说说话，也没别的事。”说话间杨氏已经走到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