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悦一听陌雪告知周明羽被擒,心头突然一热,胸口护心真气突然一散,一口血痰“噗”的吐了出来。陌雪被着突然的变故着实吓了一跳,连忙扶过张自悦,双手不断在他胸口为他顺气。张自悦双目紧瞪陌雪,眼眶欲裂,道:“你可莫要撒谎!”陌雪连忙摇头,道:“你师妹的确是被我丈夫给擒住了,我何必骗你!”
“你说,她现在在哪?你快说!”张自悦身子一退,紧紧捏住了她的手腕,陌雪顿感腕如钳夹,似是手腕立时便要被捏碎一般。
陌雪疼的汗如雨下,大口呼吸着缓缓道:“章江门以西……瑞香村。”她话音刚落,忽悠一人鬼魅般闪到张自悦身后。那人大手一挥,重重敲在张自悦脖颈上,张自悦立时双目一黑晕了过去。陌雪惊魂未定抬头一看,只见竟是袮戴子。袮戴子淡淡的看了一眼她,抛了个药包在地上,又看着张自悦轻哼一声笑道:“哼,你小子要是死了,我找谁拿《裴将军贴》去!”说完身子一俯将张自悦扛了起来,他刚欲转身要走,又对陌雪道:“夫人你可切记,剂量不变,你可千万不能多服。”
陌雪应了,谢过,匆匆离去。
残阳染青梅,似已秋,蝉鸣不逢时,童子捉。张自悦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他缓缓坐起身来,只见自己躺在一四柱床上,床旁还放了一个热水盆。这时,袮戴子摇着蒲扇悠悠走了进来,蒲扇一指,笑道:“少侠感觉身体如何啊。”张自悦一运气,顿觉浑身甚是舒畅毒已消退,于是忙道:“多谢前辈,晚辈已然好多了。”
“好多了?”
张自悦忙穿上鞋子,道:“是!好多了,多谢前辈,在下还有急事来日再来拜谢前辈。”他说着便要朝外走。老头伸手一拦,双眉紧皱,道:“好多了,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好没好!若治不好你……若治不好你,你就不能走!”张自悦一笑,道:“前辈先前不治的是你,现在治不好又不让走。我问你,当时你说不治,出门去到底遇见了谁?到底是谁给张某一个如此大的人情?”老头摸了摸半秃的顶,嘿嘿一笑,道:“哪有什么人啊,我只是敬佩少侠在江湖上的为人,这才想法子救你的。”
张自悦见他不愿透露,也不愿再浪费时间,拱手道:“小辈适才一时口误。小子已然痊愈,多谢前辈相助。在下告辞。”老头听了便不再拦他,张自悦拍了拍双袖,信步出门去。他刚走出屋子不过五步,老头又唤道:“少侠身体可痊愈了?”
张自悦无奈道:“晚辈伤已痊愈!”他又走出几步,那老头又忍不住高声问道:“少侠身体可还好?”张自悦噗嗤一笑,摇头道:“伤已无碍,前辈无需挂怀!”老头几乎没十步一问,直至二人已相互看不到了也听不到了。张自悦长叹一口气,径直朝瑞香村奔去。
张自悦奔至瑞香村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可是这几十口的瑞香村却无一家点灯,村内只可依稀听到几声狗吠,毫无人气。微风吹来吹得瑞香叶嗖嗖的响,更显得诡异异常。张自悦走进村中,随便找了户人家,左手捏了漆泪针,右手轻轻扣了扣门,他在门外站了许久,但迟迟无人应门。张自悦又照原样敲了几户人家,依旧没人。张自悦心下称奇,纵使设下埋伏那也太久了,难道这整个村中竟没有一个活人?!
他想着想着,不觉心里发毛,鼻子里似也嗅到了血腥味儿。他绕道院墙背后,跃上屋顶,只见小院中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又掀开一片瓦片,只见屋内躺了两个人正在酣睡。
没想到这个村子里的人歇的这么早。
张自悦不禁长长松了口气,如此看来显然是他自己多虑了。可他目光再一扫,只见屋子另一头竟堆满了兵械。待他再回眸时,那两人竟突然长身跃起,四手一挥撒出一大片石灰粉,张自悦连忙侧身闪避,奈何后知后觉仍有少量石灰粉飞入眼中。张自悦双目如烧,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瓶发油尽数倒入眼中,双目痛感这才渐渐消失。只闻四面皆有人道:“堂主果然料事如神,还真有不要命的救人来了!”张自悦双目仍不能睁,只得滚落房檐下,只望能寻得出路。他一面听音辩得他人方位,一面朝无人处逃去。他来至一空旷处,顿觉眼中满是鲜红,原来此处已被人里里外外为了三层,第一层众人各持圆盾,后两排人各持火把,将此处照的宛如白昼一般。
张自悦只闻身后忽有数人脚步之声,连忙回身,一招“天女散花”将数十根漆泪针抛了出去,紧接便闻数声惨叫。紧接又有一人自他左侧,挥剑朝他左肩劈来,只闻剑身破风,张自悦身子一转铁手一挥正中剑身,那人顿觉虎口剧痛,轻呼一声,长剑落地。张自悦闻声一跃,一记连环脚正中那人胸膛。其余众人见张自悦听音辨位连战数人竟毫发无伤,大惊失色。
只闻忽有一人高声道:“鸣盾!”霎时间只闻四面八方皆是刀柄击盾的巨响,如此声响之下又如何辩得来着位置。
张自悦立在正中,几欲睁眼,可双目疼痛难忍,睁开不得。忽然,他直感一阵一硬物朝自己腰间戳来,衣物已破,他连忙转身,长剑从他腰间擦过,留下一道淡淡血痕,张自悦立时一记“豹尾脚”踢在那人臀上,那人立时飞扑出去,下颚给摔得粉碎。紧接又是一刀砍来,刀刃已触肌肤,张自悦这才动身闪避,一缕鲜血从刀尖飞出,张自悦手肘已撞在那人胸口,拳一立重重砸在了那人鼻梁上。
四面八方皆是敲盾“咚咚”巨响,张自悦如何还能听音辨位,只得先受敌人一刀一剑,再立时反击,因此过不多时他已中了七八刀,身旁也倒了八九人。
只见忽有四人一齐从四个方向挺刀朝张自悦腰间刺来,如此一来张自悦如何侧身躲闪亦是无用,张自悦一感四柄刀尖儿分从四个方向触及肌肤,心里大叫不好,立时纵身一跃,四柄刀立时在张自悦身上留下四条寸长血痕。但张自悦刚刚脱险又如何晓得身下已有五人提了五杆长枪而来,只待他身子一落立时就给他戳出五个透明窟窿。
眼见五杆长枪就要戳上去,忽闻一人喝道:“卑鄙小人,暗箭伤人,以多欺少,好不要脸!”话音刚落,忽有一大汉跃进包围圈,他胳膊一抱,立时将那五杆长枪勒断,紧接着铁拳一挥,五人立时被打的倒飞出去。那四个持刀的人见了先是愣了愣,刀还没有提起,已被男子铁掌一挥打晕在地。众人见此人生的极为魁梧,国字脸上一双龙眼炯炯有神,下颚上须长及腹,好似当年关云长一般,不觉大吃一惊。
“多谢兄台相助,敢问兄台名讳。”张自悦道。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路见不平何必言谢,要言谢也等我们冲出去再说!”
张自悦笑了笑,面上轻松了许多。男子背对着拍了拍他,轻声道:“你眼睛不方便,一会儿你跟紧我。”张自悦应了一声。男子一说完大喝一声,他这一喝用上了平生功力,震得众人脑中嗡嗡作响,头晕目眩。他一跃,跃到一个持盾人面前一拳便朝那人脑袋轰去。那人本就被适才狮子吼震的发愣,根本没察觉男子已然近身,情急之下抬盾来挡,可哪只此人气力之巨,竟一拳打凹了盾牌,持盾人顿时被打的飞出数米,推倒数人,那些人火把一落点燃了彼此衣带,众人顿时乱成一团。长须男子一扯张自悦衣领将张自悦扛上肩来,从人群间窜了出去。
男子背着他跑了近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山洞前,山洞中火光荧荧,洞外守着的女子早已迎了上来,见男子肩上的是张自悦,忙道:“师兄!你怎么样?!”说着连忙从男子身上扶下,将其靠在洞壁上,关切道:“哥,我来给你上药。”张自悦这才勉强的睁开眼,只见他双目通红,便似要浸出血来一般。周明羽一看,大吃一惊,两行热泪缓缓滚了下来:“师兄……你的眼睛……”张自悦摆摆手,勉强一笑,道:“无碍,我已用油洗去了石灰,过会儿我再敷点药就好了。”他说完一回头,看到了那长须男子,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多谢这位兄台救了我二人,不知兄台名讳。”
那汉子长长叹了口气,双眉紧皱,似是极为苦恼,他缓缓道:“都怪我!张大侠不必客气。都是我害了你们,此次救了你们也算是赎罪了。”
“哦?此话怎讲?”
“在下夐狴子,”张自悦一听,长长“哦”了一声,此人江湖人唤美髯铁面夐狴子,广寒榜排名第十九,相传此人极其仗义,嫉恶如仇,是个人物。夐狴子继续道:“在下自小便极其崇拜义堂主,此次他邀我前来,我自然义不容辞!可今日见了他立义堂绑架女流暗算豪杰的手段,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了助纣为虐的罪人!差点成了他手里的一柄刀!”
张自悦笑了笑,摇摇头道:“我早就听说夐大侠的侠义心肠。却不知你这柄刀为的是何人?”
夐狴子皱了皱眉,沉声道:“义好仁邀我前来,说是让我杀一巨奸巨恶之人,此人名叫姜漆雨!”
隆兴城内,夜猫懒懒的唤着,街上稀稀疏疏走着些人,这些人不论男女都不觉会朝她身上看一眼。此女身着青色褙子,外罩蝉翼纱,体态婀娜,头插象牙梳子,正是陌雪。她刚刚将义好仁服侍睡下,便从立义堂里走了出来。在外人看来,一个歌女嫁了个天下闻名的仁义大侠自然是令人羡慕的。但每夜要陪一个比自己大了近二十岁的男人睡觉,即使他有他特有的温柔,但大多数情况下她还是觉得自己所陪伴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不知名的野兽。他粗犷的肌肤,粗野的喘息声,都令她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令她莫名的恐惧。她抬起头望了望空中,捋了捋头发,月又藏起了。
陌雪来到隆兴第一楼后门,悄悄上了二楼。她走到吕馫玉房门前轻轻扣了扣门,轻声道:“馫玉,是姐姐我。”可应门的不是吕馫玉,却是一男子的声音:“夫人啊,我是郎黎啊。哎呀,今晚你可来晚了,改日再来吧!”他话刚说完便听到房中吕馫玉一声嘤咛。
陌雪长长叹了口气,顺着楼梯走下楼去,只见酒馆中已没了客人,唯有莫回一人独自坐在他那张桌前。这次他没有再打算盘,而是用一只手缓缓抚摸着伏在他双膝上的那只白猫。莫回淡淡道:“夫人,你也别老半夜往我这种地方跑,要让人知道了,义堂主脸上可不好看!”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好像生怕一动会断了自己和那只白猫的情义。
陌雪笑道:“莫老板说笑了,你也知道你这上面是青楼,我不半夜偷偷来,难道还白天光明正大的来吗?再说,我丈夫也答应了,吕馫玉毕竟是我的徒弟。”
莫回长叹一声,道:“好罢,好罢,还望夫人你好自为之。”
泯魔庄中,大厅中燃了一豆孤灯,座上坐的是本应该在立义堂床上的义好仁。义好仁缓缓咂着酒。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走了上来单膝下跪道:“堂主你要的人带到了。”
义好仁手一挥,道:“快带上来。”
话音刚落,两个身着劲装的男子扶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老者上来,老者看上去七旬有余,消瘦的脸上长了四五块豆大的斑。两个劲装男子手一松,老者立马坐到了地上,老者颤声道:“不知义大侠将老朽叫来所为何事?”
义好仁放下酒杯,令手下拿了个椅子给老者坐下,又让人给老者上了些酒食,这才笑道:“老人家你莫要害怕。在下不过有些事情想要打听。”
老者缓缓抬起头,混浊的老眼中渐渐生出许些血丝。
姜漆雨自从上半夜听了梦中姑姑所说“张自悦”三个字,便一直半梦半醒,难以入眠。他起来时却已是子时。姜漆雨坐在床边,看着黑暗中的家具发愣,此时玲铛的琴也早已停了,城内分外安静。
突然他听到几声“吱吱吱”的声音,低头一看却是一只老鼠。紧接着突闻窗户纸“噗,噗”两声,只见自窗外飞来两枚长针,一根钉入了墙角,另一根却直接将老鼠的肚子给打穿了。只见老鼠被打中后,立时须毛掉尽,身体渐变透明——碧血神针。
姜漆雨立马提了刀,翻身窗外。只见窗外立了一人,此人身穿一黑色长袍,身子极高,且一张面皮竟是青绿色的,却是之前的青年人。
姜漆雨左手死死握着刀鞘,淡淡道:“原来你就是青面官人,黄机!久仰大名!”
“不错。”
“你来做什么?”
“劝你罢手。”黄机淡淡道,修长的手里捏了几枚飞针。
姜漆雨压低身子,手按刀柄,淡淡道:“休想!”
黄机侧目而视,不觉笑了,他笑的即苦涩又欣慰,手上渐渐凸起数条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