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情骂俏的话说了没两句，忽然，忠叔慌里慌张地闯进来。从状元府到安宅这段路，他应当都是用跑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基本的礼数都顾不上，直接推开了房门。
程舒志正和安歌黏在一起，忠叔的突然闯入，让他立刻害臊地安歌身上弹开，沉着脸看向忠叔，刚要开口训斥，忠叔便慌忙抢先说道：
“不好了少东家，刚刚大内侍卫来报信，说陛下在百兴街遇刺了！”
百兴街距离状元府只隔了两条街，宋琅遇刺，第一时间让人来寻找程舒志无可厚非。
程舒志一惊，他连忙对安歌说：
“实在是对不起你，说好了今儿陪你一天，但出了这种事，你自个儿好好在府里待着，我先走了。”
安歌追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程舒志看一眼她，没和她做纠缠。宋琅遇刺，情况紧急，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容耽搁。
快马已经在安宅外备好，安歌不会骑马，俩人便共乘一骑，快马加鞭朝百兴街赶。
百兴街不是商业街，它两旁更多的是住宅。今儿休沐日，宫里的一太监前几日提起，雪一下，百花拂露园里的早梅就该开了。
梅花开不了这么早，却因宋琅新收进宫的妃嫔卫蓁对它有兴趣，故而今儿一早，便摆开依仗，宋琅带着卫蓁去往百花拂露园。
而百兴街，正在从皇城到百花拂露园的必经之路上。
仪仗虽然摆开了，但他们并不想惊动太多人，这一行人虽浩荡，但不知情的，只会以为是寻常大户人家出行。
大内侍卫宋琅也带了，但加上赶马车的，也拢共不过十人。
此时，这十人已经折了五日。宋琅被李公公护着，背靠着马车站着，紧张地盯着场上的战况。
百兴街里的打斗声传出去，两旁住宅纷纷紧闭上门，生怕外面的战斗殃及到自己。
来刺杀的人手持大刀，又是黑衣蒙面，他们身手很好，一看就是经过精心培养的，就算是和宋琅的大内侍卫比，也不遑多让。
眼见又一个大内侍卫在自己面前倒下，李公公晃了神，近乎于哀求道：
“陛下，咱们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逃吧！”
“逃？往哪儿逃？”宋琅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刺客。
四面都是伏兵，他无处可逃。他心里头急得很，若是京都衙门的人，和程舒志再不来，他怕就是要栽在这儿了！
看着仅剩的三名护卫，宋琅下意识地握住腰间佩剑，他看向在自己身旁的卫蓁，卫蓁死死盯着那些杀手，她的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东西，她的五官，让他熟悉。
多年前的事突然在宋琅的脑海中晃过，宋琅下定决心，他把卫蓁往李公公怀里突然一丢，然后抽出佩剑来。
“带着卫昭仪先走！”
“陛下？”
李公公讶异地看向宋琅，一瞬间，他挡到宋琅面前，坚定道：“要走也是陛下您带着昭仪娘娘走，臣在这儿挡住他们！”
看着那个拼死要护自己的人，卫蓁闪出一抹复杂神色。突然，她一下夺过宋琅的剑，冲他一笑：
“臣妾或许还没有告诉过陛下，臣妾会使剑，所以还是让臣妾来护着陛下吧。”
话音落下，宋琅还来不及阻拦，卫蓁便冲进了人群。
剑在她手里耍起来，更像是弯刀。她的步伐如鬼魅，穿梭在众多刺客之中，刺客们和宋琅皆是愣了一下。
“我留住他们，你们护着陛下先走！”
让这些人在卫蓁的命和宋琅的命之间做选择，他们根本不会迟疑。仅剩的那三位侍卫，立刻连拖带拽地强行拉着宋琅离开。
宋琅挣扎片刻，终于选择一咬牙，转身离开。
这次来刺杀宋琅的人，似乎是下定决心，刺客派出了几十人。卫蓁留得下一个、两个、却留不下一二十个。
程舒志赶到百兴街时，百兴街已经是一地的尸体，卫蓁手中拿着从刺客手里夺来的两把刀，正和三个人纠缠。
她眼角余光瞥见程舒志，以及程舒志后头跟着的十几个之前平安镖局的镖师，连忙冲他喊道：
“陛下朝东逃了！”
程舒志策马就要往东追，安歌看着近乎筋疲力尽，身上已经有好几道口子的卫蓁，一犹豫，她突然从马背上跳下来，冲程舒志喊道：
“你去追陛下，我留下来帮她！”
程舒志担心安歌，点明留下一个人。护着她，一扬马鞭，疾疾朝东奔去。
安歌在血泊里捡了一柄还算趁手的刀，朝打斗的人群里冲过去。
“别给我添乱，快滚！”
卫蓁一声喝，让安歌心里隐隐不快，“我好心来救你，你却让我滚，真是不识好人心！”
说话间，她已经加人战斗，一同加入的，还有被点名留下来的李志。
在这些人面前，安歌这点儿功夫或许可以算得上是三脚猫功夫，但李志的功夫确实强，他挥舞着一柄长剑，几乎三两下，便是一个人应声倒地。
半盏茶的时间不到，这几个留下来纠缠卫蓁的人便都变成了地上逐渐僵硬的尸体。这三人虽然没有一个是安歌杀的，但却是安歌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的场面。
方才她一心抵御刺客的攻击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停下来，看见这些狼藉的尸体，她突然犯起恶心，血腥味冲着她的鼻子，终于她忍不住，快速跑到墙角，扶着墙“哇哇”开始呕吐。
她这幅样子，在卫蓁看来，格外的没用。但卫蓁还是用刀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干净的布条，走过去把布条递给安歌。
“用它蒙住眼睛，看不见就没事了。”
安歌蒙眼睛的功夫，她走回去，在散落的兵器里找到属于宋琅的那把剑，然后用死人的衣裳把剑上血渍擦干净，又撕下几块长布条，结结实实地系在自己的伤口上方，防止伤口汩汩往外流血。
做这些的时候，她全程没有太夸张的表情，她的表现也不像是宫里养尊处优的妃嫔，更像是一个见惯了修罗场的江湖中人、
诚然，她入宫前，确实不是饱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李志奇怪地看着卫蓁，然后抓着安歌的胳膊，小心地领着蒙眼的她出了百兴街，一直到血腥味嗅不到丁点儿，安歌才肯摘下蒙眼布。
百兴街外，依旧有流血，依旧有人的尸首，循着流血的痕迹，卫蓁捂着身上最大的那处伤口，以自己现在能够达到的最大速度朝宋琅接近。
一同接近宋琅的，还有京都衙门赶来的兵。
那些刺客这一路上死的死、伤的伤，已经不剩几个了。偶尔有几个见势不对想要逃的，有两个碰见了程舒志，一个栽倒了李志手里，还有两个碰到了京都衙门的兵。
看着最后一个刺客在自己眼前死去，宋琅捂着自己被砍伤的左小臂，坚定地朝回走：“去找卫昭仪！”
见又有十几个人护着，李公公胆子壮起来，也不敢再拦宋琅，唯唯诺诺地跟着宋琅朝回走，程舒志更是一马当先，骑上大马便朝回疾驰。
他信李志，但他也更担心安歌。
当他看见安歌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自己眼帘时，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安歌更是在他下马的一瞬间，就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她刚刚吐了好大一会儿，估计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受不了。”
卫蓁冷淡的一番话，让安歌在程舒志怀里又拱了拱。
紧接着，宋琅等人也拐过弯，他看见尚活着的卫蓁，激动万分，一时之间，眼睛里竟然有些闪烁，激动地问：
“你没事吧？”
卫蓁摇头笑了笑：“陛下放心，托您的福，我暂时还死不了。”
虽死不了，却也好不到那儿去，她的身上处处都是伤，大的、小的、深的、浅的。
宋琅肩膀上的那道伤和她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陛下，您跟娘娘身上的伤还需要快些医治。”
宋琅点头，让人立刻去请御医来，又在程舒志的提议下，让人找了一辆马车。他小心地扶着卫蓁坐进马车，然后朝附近的状元府赶去。
安歌和程舒志还同骑在一匹大马上。他们没从百兴街过，那些血腥味也没再冲进安歌的鼻子里，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还是觉得恶心，只要一合眼，那些尸体和血流成河的场面，就映现在她眼前。
在去往状元府的这段时间，卫蓁伤口上的血还在往外流，因失血过多的原因，她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唇上更是少了许多红。
宋琅怀抱着卫蓁，不停地说道：
“没事的，没事的，有朕护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卫蓁紧咬着牙，凭着意念撑下去。到了状元府，程舒志让人去厨房端了一盆草木灰来，草木灰往卫蓁伤口上一抹，卫蓁痛得闷“哼”两声。
“这能行吗？”宋琅有些不放心。
“这是民间的土方子，对伤口痊愈没啥作用，却可以暂时止血。若是再任由血流下去，恐怕御医还没到，娘娘便先交代在这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