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的脑子很乱，这一刻，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抓得住的、抓不住的，画面在火光中停滞一秒，最后定格在程舒志身上。
她现在心里有两桩事。
一桩是报仇，把自己受点罪，在安诗诗身上全都讨回来，让安家人为了自己做过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另一桩，便是和程舒志共度余生，不是以现在丑陋的样子，而是以一副光鲜亮丽的模样和程舒志度过余生。
她在心里问自己：“像个怪物一样活完剩下的几十年，永远也见不得光，甚至将来，连你的孩子、亲人都嫌弃、害怕你，你愿意吗？”
她一秒钟的思索都没有，快速给出了答案。
不愿意！
谁愿意这样屈辱的活着呢？
她已经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了，阎王不收她，说明她的阳寿还没了，说明她暂时还死不了，既然死不了，剥皮又有什么怕的呢？
她在心里自我麻痹着，没什么好怕的，和后世几十年长期的疼痛、折磨比起来，不过是一个多月非人的生活，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安歌想通，或者说是在潜意识里说服自己了，于是她终于开口，坚定地对苏景兰说道：“我愿意剥皮，请您给我剥皮。”
清瑶递棉布的动作停下来，她和苏景兰同时吃惊地看向安歌。
“请您给我剥皮。”
苏景兰率先回过神来，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激动地问道：“你知道剥皮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很有可能会死，姑娘，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剥皮？”清瑶则是一头雾水地看看安歌，再看看苏景兰，有些焦急地好奇问：“剥皮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理会她，安歌专注地盯着苏景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已经想清楚了，我的命很硬，不不会出事，就算出事，也和医圣您没有任何关系，请您出手。”
“我认为你需要时间再仔细考虑。”苏景兰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一回事？”清瑶再次问，依旧没有人理会她，气氛莫名地开始变得静谧，这种静谧一直持续到苏景兰清完安歌这条手臂上的淤血，示意她把另一只手臂伸过来时。
安歌没有动，她执着地重复道：“我知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我也能够接受最坏的结果。与其剩下的几十年都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我愿意博上一博！”
苏景兰抬头看她，她的眼神坚定，许久之后，苏景兰无奈地叹息一声：
“身为医者，没有对自己的病人弃之不管的道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今晚好好休息准备一夜，明天我给你剥皮。”
“师傅，安姑娘，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剥皮？难道师傅你要把安姑娘身上的皮都给剥下来吗？”
苏景兰沉默两秒，终于点头回应清瑶：“这是让她的身体恢复如初的唯一方法了。”
“皮都剥了，人怎么可能还可以活下来！”清瑶看向安歌，激动地问：“你是不是疯了？这种疯狂的事情，我不允许！”
“清瑶，我晓得你是为我好，我心里有分寸，且意已决！”
“分寸？”清瑶愈发激动，“你有什么分寸？我觉得你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了，就算是少东家在这里，少东家也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听我的，咱们保守治疗，不要铤而走险！”
“我的命，我说了算！”清瑶的再三阻挠已经让安歌眼睛里出现些许火气，她忍不住对清瑶吼道：“我现在遭受的折磨，你根本就不明白！”
突然拔高的语气让在场的人一愣，清瑶惊诧地看向安歌，还欲再劝，苏景兰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且住嘴。
“姑娘，我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你再考虑一夜，明天你还是愿意冒险的话，我就替你剥皮。”苏景兰道。
“谢过医圣了。”安歌耷拉下脑袋，语气低下来，失控的情绪也恢复平静。
她的耳边是“叮叮当当”收拾药箱的声音，药箱收拾完毕，苏景兰拉着清瑶朝外走，他们走到门口，安歌没抬头，幽幽道：
“这件事我希望你们能够替我保密，暂时不要让大壮和少东家知道，可以吗？”
清瑶还未开口，苏景兰便点头应下了。
出了房门，清瑶挣脱苏景兰那只一直拉着自己的手，难以理解地质问道：“师傅，你为何不阻止她？徒儿跟您学医近十载，从来没有听说过剥皮治病的法子，您由着她胡来，是在害她啊！”
苏景兰把药箱递给旁边的一个小药童，拉着清瑶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师徒俩面对面站着，他说：
“剥皮的方法是我从古籍上看到，告诉她的。”
清瑶更加吃惊地问：“您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咱们用芙蓉玉面膏慢慢地帮她养着身体，或许也可以慢慢地让她的外貌恢复......”
“瑶瑶，你学医近十载，你告诉为师，如此严重的烧伤，真的可以完全恢复吗？”
清瑶哑言了。
“可咱们是医者，活在世上，救死扶伤乃是本职，而不是把人往阎王殿里送啊......”
苏景兰深吸一口气：“你说的不错，救死扶伤是医者的本事，但如你所言，保守治疗，让她带着一身伤疤过一辈子，真的是救了她吗？”
“心病难医啊。”
“可我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啊......”清瑶难受地说。
“我知道你是为她好，但是瑶瑶，伤痛不在你我身上，你想想，今日像个怪物一样的人如果换成是你，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
清雅刚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不会像安歌一样疯狂，仔细一想苏景兰的话，她又犹豫了。
“方才我给她祛毒的时候，刀子割在她身上，她连哼都不哼一声，我行医多年，刀子都不怕的人，她是头一个。铤而走险，或许会破茧重生。瑶瑶，伤痛不在你我身上，你我只是医者，无权替她做出任何决定。”
“师傅......”
苏景兰拍了拍清瑶的肩膀，又叹息一声：“让她自己去做决定吧。”
......
和静谧安和的药王谷比起来，京都的夜晚显然要喧嚣许多，入了夜，蝉鸣蛙叫声也寥寥无几。
一个身披大氅的人鬼鬼祟祟地来到孙府外，他的头被宽大的兜帽完全遮住，仅从身形上看，是个微微发福的男人。
他来到孙府门前后，左右各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叩响了门扉。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大门便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来，他瞧见来人，快速把门打开一条窄缝，男人钻进去之后，大门迅速合拢。
开门的人万分恭顺地朝他见了个礼：“我家将军已经在书房里等着您了。”
来人轻车熟路地沿着抄手回廊一直走到书房外，书房的门微敞，他推门而入的同时，摘下了兜帽，孙友志撂下正在读的书，抬眼笑吟吟地道：
“安大人，您来了。”
来者正是安丰禄。
安丰禄堆满笑容应一声，把大氅递给旁边的侍卫，坐到孙友志对面的位置上，孙友志一挥手，书房里伺候的下人，包括侍卫便全都出去了。
他们没有立刻进入正题，孙友志先扯起闲话，关切问：“我听说安大人宅子上最近不干净？”
安丰禄“嗨”一声：“别提了，我那死了的弟妹闹了两天，请了个老道来，老道说我那侄女被鬼附身，做了场法事，人是被架到火上烧死了，可府上只消停了一天，现在越发不干净了。”
“是真有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安丰禄不吱声了，府上的下人这几日都说见到了安歌的冤魂，就连安诗诗也说安歌每日都要来惊吓她，可他自己，却没有再碰上过鬼了。
“我倒认识一位高人，安大人您信得过的话，我可以请他去府上看看。”
安丰禄一拱手：“那便劳烦将军您了，闹鬼一事咱们改日再谈，今夜先说正事，不知大人您准备的如何了？”
“宫里又少了两个咱们的眼线。”孙友志绷着脸，不疾不徐地道，“当初咱们都小觑宋琅了，眼下他对我越发提防，甚至有削弱我手中兵权的打算。”
“陛下他要削兵权？此消息可靠？”
孙友志冷笑一声，“慈德太妃派人送来的消息，自然可靠。”
“那咱们？”
“他要削，有胆量削就让他去削。”孙友志玩弄着手里的杯子，颇为轻蔑地说道，“朝中、宫中，大半是咱们的势力，我的兵权，借宋琅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
“他这个人啊，我瞧透了，不止生得像他娘，就连胆量，也像他娘，他如果能讨我欢心呢，我发发善心，让他老死在皇位上，他不识趣，只能再换个人坐天下了。”
安丰禄恭维着，话锋一转，问道：“您还记不记得程舒志？”
“程家那个混小子？”孙友志不在乎地一挑眉，“怎么了？”
“前几日他闯到我府上闹了一场，我去京都衙门调兵去抓他，第二天，京都衙门就收兵了。”
“他还有这本事？”孙友志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