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诗诗这句话说的过分,安丰禄是要脸面的人,就算是他再不喜安丰年,但一些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一句“闭嘴”,安丰禄刚起了个头,便被安歌给截断。
“以大伯的俸禄,不吃不喝攒上十年,兴许能够攒够这处宅子,姐姐你碰碰嘴的功夫,大伯便把十年俸禄都给我们了,嘴上倒是大方。”
“若不是我爹的钱,你倒是说一说,你们从哪儿弄来买来这处宅子的钱!”说话间,安诗诗瞄见安歌身后伺候的下人,补充道,“还有这些下人!”
“我未来的女婿给的!”安丰年自豪地接过话来。
安丰禄和程舒志结了梁子,听见安丰年提到程舒志,顿时恼道:“纨绔子而已!”
眼下安丰禄得了程舒志的好处,容不得别人骂他的好女婿,刚要开口争辩两句,安歌却突然劝和道:
“今儿我爹请大伯您来,不是请您来针尖对麦芒,不管怎么说,咱们也都是一家人。大伯您虽然把我架到火架上烤,但我这条命好歹是保住了。我人还活着,咱们之间便没有生死怨仇,所以我爹才想设个饭局,解了咱们之间的心结。”
她说这话时,强扯出的笑容更浓,浓浓的笑,看得安丰禄心里格外不舒服。
安丰禄要拿架,甩了安歌一张冷脸。他冷脸甩下来了,安歌也懒得上赶着往上贴,因她方才说的那番话,本就是违心。
不止是她违心,前厅里的五个人,哪个说话是由衷的?
安宅里的厨娘是程舒志高价特意从镇安请来的,烧得一手好饭菜。第一道菜布在前厅里的枪药味正浓的时候,恰是时候。
八荤八素十六个菜上齐,饭桌上谁也不多话,皆心不在焉地吃着,尝不出菜肴的好滋味来。
这顿饭只吃了半个时辰,其中安歌最早撂了筷子,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了前厅。
一出前厅,她脸上紧绷的笑霎时间便敛去了,后脚安诗诗便领着杏儿跟了出来。
安歌抬脚朝后院里走,安诗诗却冷声喊住她,待安歌停住脚后,安诗诗绕到她面前,手朝前一伸,斜瞥着安歌,傲慢命令道:
“把地契和房契交出来。”
“呵。”安歌冷笑一声,“凭什么给你?”
“你拿我家银子买的宅子,还有脸霸着房地契?你识相些,自己把房契、地契交出来,我爹或许还能发发善心,让你们继续在这儿住着,不然,休怪我翻脸无情?”
“翻脸无情?”安歌仿佛听到个大笑话,“你什么时候有情过?”
她打掉安诗诗的手,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慢慢逼近安诗诗。
安歌的个头还没长开,论个头,她要比安诗诗矮上半个头,故而她微微仰着头,但在气势上,安歌绝对不输。
她脸紧绷着,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笑,手抬起来,摸上安诗诗的头发,不知怎地,安诗诗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寒意。
安诗诗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使劲想要打掉安歌的手,她的手和安歌的手碰到一起,非但没把安歌的手打掉,反而被安歌一下子抓住手腕。
安歌心里有恨,人前她尚且能够压制得住,人后,尤其是她和安诗诗面对面的时候,她心里的恨便藏不住了。
她的眼睛里冒着火,手上力道也十分重,只一抓,便抓得安诗诗立刻尖叫一声,吃痛地五官都要拧在一起,安诗诗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安歌给捏碎了。
“你这个贱人,快给我放开!”
安歌用力一甩,甩得安诗诗一个踉跄,若是没有杏儿手疾眼快将她扶住,她怕是要摔到地上。
“咱们两个,究竟谁是贱人呢?”
安歌偏偏又走到安诗诗面前,捏住安诗诗的下巴,审量着安诗诗这张吹弹可破的脸,啧啧叹道:
“真是副好皮囊,不知道这副好皮囊被架到火上烧,烧完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她的眼睛往上移,移到安诗诗头顶盘的云鬓上,“还有这一头秀发,若是烧完了,要多久才能够长得回来呢?”
安诗诗心里无端生出一阵怕,从前,她在面对安歌的时候,从来没有怕过,此时她却怕了,真真切切的怕。
她看着安歌有些扭曲的脸,安歌的脸和之前已经有些不一样了,她这个人和之前比起来,也全然不同了。
这一瞬间,安诗诗突然觉得安歌陌生无比,她掰着安歌的手,使足了力气,终于把安歌的手掰下来,然后她再急急后退两步,踹着大气喝道:
“这就是你和解的态度吗!?”
安歌这次倒没有追过去,她揉搓着双手,活动着手上关节,似笑非笑道:
“要冰释前嫌的人是我爹,我可从未说过,我要和你和解!”
“我分明没有做过对不住你的事情,安诗诗,你却一次又一次地害我,几次要杀我。我这一次活着从鬼门关回来,从前的旧账,你想一笔勾销?呵,笑话!”
“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什么时候要害你!”安诗诗心虚地辩驳道。
“看来你的记性还真是差呢,非要我一桩桩、一件件地替你把那些事回忆一遍不可?”安歌顿了顿,见安诗诗没承认的意思,不留情面道:
“那次我失足落水,不就是你设计把我退到河里的。我有幸捡回一条命,你又是诬陷我偷了你的首饰,又是和没良心的老道串通,将宅子里闹鬼一事都推到我头上也就罢了,还买通了我的丫鬟!”
说着安歌瞪杏儿一眼,杏儿心更虚。
“你买通我的丫鬟,将纸人等物塞进我房间里,构陷我被鬼附体,诅咒大伯,再串通那老道士把我架到火上烧,你敢说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
安歌的声音骤然提高八个度,吓得杏儿一阵哆嗦。
这儿距离前厅并不远,她的话,前厅里的人是否听见了,没人敢确定,安歌身边的丫鬟小福却震惊地看着安诗诗,没想到如此美人,心肠确实如蛇蝎。
话摊开来,安诗诗见安歌突然不像以前那样糊涂了,脸皮既然已经撕破一层,她便不介意把它们彻底撕破。
就算安歌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安诗诗也不认为自己该对安歌客气,她不应该怕安歌,至少现在不应该。
“对,没错,这些都是我做的。”安诗诗无所谓地一耸肩,“你还漏说了几件事,之前在百花拂露园,你那表哥,也收了我的银子,是我故意把他派过去的!”
说着安诗诗“呵呵”笑起来,“你的好丫鬟杏儿啊,也是听我吩咐,故意把你带到百花拂露园去的。只是可惜,你那表哥太不成事了。”
百花拂露园里的事,安歌怀疑到了安诗诗头上,只因没有确切的证据,故而她没有提。现在安诗诗自个亲口承认了,安歌怒极反笑。
安歌气得连说三声“好”,她手握成拳,当下就想把安诗诗狠狠摁在地上揍一顿以出气,脚都往前迈了一步,安歌又生生忍住内心的冲动。
她要找安诗诗复仇,但她的复仇绝对不是只把安诗诗摁到地上揍一顿这么简单,她要的是安诗诗把自己经历过的痛经历一遍,如此安歌方可解恨。
看出她的小动作,安诗诗更加傲慢,她主动朝前走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安歌,挑衅且不屑地问:“你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你以为你是谁?如果没有我爹,你连街上的卖花女都不如!别以为手里握住了我的把柄,自个儿便有了底气,我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是吗?”突然间,男人冰冷的声音在安诗诗背后响起,是刀疤脸李建。
李建走到安歌面前,身体朝俩人中间一横,便稳稳把安歌护在身后,他把安诗诗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道:
“我捏死你,也比捏死一只蚂蚱容易。”
冷不丁窜出的男人,让安歌和安诗诗同时一愣,片刻后,安诗诗便气红了脸,扬起巴掌就朝李建脸上扇去,边扇边骂道:
“哪里来的野男人,竟敢这般对本小姐说话!”
她的巴掌还没落到李建脸上,便被李建抓住手腕。李建的力气要比安歌大得多,安诗诗挣脱不开,气急败坏地冲安歌骂道:
“我当你是长了本事,原来是不知道从哪儿又傍上了野男人,呸!贱胚子!”
“啪!”
一个清脆而又响亮的巴掌无情落到安诗诗脸上。
“你!你敢打我!”安诗诗震惊地盯着李建,“你可知道我是谁,你竟然敢打我!”
“管你是谁,在安宅里,就闭上你不干不净的臭嘴,若叫我再听见你辱骂少夫人半句,我便把你这张嘴给撕烂!”
安诗诗看向安歌,发现安歌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她气得笑一声,狠狠甩着手,放狠话道:“你们竟敢对我无礼,等着吧!我若是不给你们一番颜色看看,我便不姓安!”
“你真改了姓,我倒是替祖宗们烧高香了。”
听安歌又一声讥,安诗诗忍不住张口又要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