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苑,一片繁花中,美人斗茶,别有一番风景。
听闻这边要斗茶,不少人都聚了过来,苏羽走近才发现居然是孟汐,不由微微一笑,索性找了个高处,坐下来静静看她。
“茶如佳人,不浼烟霞!”沈天辰稳稳在旁边坐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们。
只见韩云往白釉茶釜里注了水,放在了茶炉上,开始煮水;孟汐不紧不慢,等到红泥炉烧得旺起来时,才将一个铁茶瓶放在了炉上,慢慢往里注水。
高阳轻笑一声:“单看这一轮,小王爷觉得谁更胜一筹?”
沈天辰轻摇折扇,悠悠道:“茶炉内胆是石头所制,所以温度并不会很高,而铁茶瓶配泥炉,可能烧起来更快!”
苏羽在高处笑而不语,江彦是何许人也?风花雪月的事情数他最在行,江墨天天跟他混在一起,哪有不精通的。
只见孟汐那边铁瓶里的水已经开了,她转头对着一旁伺候的宫人笑笑:“敢问一声,这水可是陈年的雪水?”
“正是这梅苑里从梅枝上扫下来的雪水!”那宫人不由对她刮目相看,孟汐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我说有股腊梅的清香呢!”
她见水稍沸便将炉火移开,此时却听韩云在旁边冷笑一声:“三沸之法,方才水气全消,如今刚刚如同鱼眼散布,便将火移开,水气自是不能消了。”
孟汐不语,取过茶罗来,将茶小心筛过一遍,这才选了个白色瓷碗,将茶末放进去,取了个竹制的茶勺,开始调膏点茶。
韩云摇了摇头,等水沸后,才将茶炉移开,却选个了黑色的兔毫盏,选了杯金制茶勺,也开始点茶,只听她悠悠说道:“点茶之事,竹取稍轻,自是金银才显贵重。”
沈天辰啪一声将扇子合上,赞叹一声:“妙啊!”
高阳微微皱眉,这一轮孟汐只将水稍沸便移开,的确不合常理,他望向沈天辰,只见他眸中闪亮,盯着孟汐,笑道:“雪水中带着梅花的清香,若是三滚过后,便可惜了,她选了竹勺,因为轻,所以保留了水中的味道。而金勺过于沉重,击拂之下,会用力过猛。”
“没想到小王爷也是风雅之人!”高阳向前一步,朗声道:“既然点茶结束,不如就请小王爷来评判一番可好?”
韩云看了高阳一眼,眸中带笑,似乎带着必胜的信心。
孟汐将茶碗向前一推,坐在席前笑而不语。
苏羽起身掸了掸衣襟,笑道:“再下去,怕是又要结仇了!”
沈天辰将两个茶碗放在一处,仔细看了一回,笑道:“都说佳人似佳茗,小王也算开了眼界!”
他将碗放下,说道:“不用尝了,此局该是白碗更胜一筹。”
周围发出一阵惊呼,都知道韩云在京中是有名的才女,却不知道这位白衣女子是谁,见她鬓边戴着青色宫花,容貌绝美,不知道是哪家的家眷。
正在悄悄议论间,只见苏羽悠悠上前,牵起孟汐的手将她拉到身旁,笑道:“闲来花间坐,看煮枝上雪,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韩云并不认识苏羽,问身边的人才知道,原来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苏太傅。只见她走到沈天辰面前,朗声问道:“小王爷可否告知缘由?”
沈天辰扫过她的脸,唇边带笑:“这位小姐若是不服气的,可以上前尝一尝两杯茶。”
韩云转身端起两杯茶,细细尝了,脸上渐渐转红,不由放下茶碗:“是我输了!”
四周又是一阵惊呼,只听沈天辰悠悠说道:“寻常调膏,都是依着茶经来的,而今日一是用了雪水,二是用了新茶,所以苏夫人特地选了饶瓷白碗,配上嫩叶的新绿,美如青山绿水,口味也自是清幽。但韩小姐煮水三沸,已经失了梅花香气,此为可惜,二是金勺沉重,调膏之时沾了些劳薪之气,三来黑釉沉重,更适合甘醇一些的茶,所以只能说略失一点火候,比起苏夫人不按寻常的步骤来点茶,恰恰证明她对点茶之事已经炉火纯青了。”
“小王爷过奖,只是幼时看过一些茶谱罢了。”孟汐与苏羽相视一笑,那付恩爱模样更是引得许多人心里不快。
韩云悄悄看着高阳,只见他的目光也落在孟汐身上,不由咬了咬嘴唇。
沈天辰拱手一笑:“苏太傅,久闻大名。”
苏羽回礼,笑道:“不知道游历下来,小王爷对北越可有什么感想?”
“民风开放,取决于国力之强弱,这一路看下来,各地风土自有特色,小王拜服。”
正在寒暄中,只听前方传来一声通报:“太后驾到!”
众人皆自觉向后退去,只见史太后身后跟着个年轻人,缓缓步行而来。
那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锦袍,肤色白皙,眉眼生得十分好看,头戴金冠,人看上去有些纤弱的感觉。
只见他跟在太后身旁,一边听太后讲话,一边默默的点头。
走近时,他见到高阳,叫了一声:“宁王爷爷。”
孟汐忍着笑,藏在苏羽身后,悄声道:“难为他爷爷还是光棍一条!”
“宁王是先帝最小的兄弟,虽然没有长我几岁,但论起辈份来,也算我的叔叔辈!”苏羽低声答道:“太后身边的就是四皇子高觉。”
“我猜到了,光看他的样子,就可以想象到戚妃有多美!”孟汐在他身后小声道:“看上去倒像个十分内向的少年。”
“太后今日所办这荷香宴,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高阳悠悠一笑:“小王爷觉得如何?”
“西越北越风俗大有不同,果然有意思,小王在此多谢太后款待。”
沈天辰生得俊俏,又会言辞,引得太后不由展颜一笑:“等会湖上还安排了舞乐,才刚刚开始,还请小王爷尽兴。”
只见一大群人众星捧月般跟在太后身后,苏羽和孟汐故意走得很慢,并不想凑热闹,行到湖边时,石舫上早早就有宫人布好酒宴,只见高婉与安远寒早早立在船头,只等太后上来。
远处湖面上渐渐有彩船划近,传来舞乐之声。
高婉与沈天辰和高阳打过招呼,顺理成章的坐在了史太后身旁,只见太后转头对四皇子高觉说道:“你去陪陪太傅!”
高觉一拱手,顺从的走向旁边。
高阳招呼沈天辰在太后另一边坐了,只管看戏。
此时苏羽和孟汐刚刚走上船来,只见太后远远一笑,冲着孟汐招了招手:“苏夫人,到哀家这里来!”
苏羽在袖中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道:“自己当心。”
这边高觉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见到苏羽便拉他过去,主动坐在了他身旁。
孟汐小心上前,心知史太后这是做给所有人看,当今朝堂上到底谁才是真正呼风唤雨的那个人。
今天来的全是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员,太后身边又是四皇子,又是太傅夫人,她如今只等苏羽正式在朝堂上举荐四皇子之时,到时很多人便会跟着风向走了。
这招真是又准又狠,孟汐只觉头皮发麻,口口声声不做棋子,现在可好,由不得她做什么,太后之心昭然若揭。
她陪坐在身旁,偷偷瞄了高婉一眼,只见她手里漫不经心的摇着扇子,似乎情绪不怎么好,许久,安远寒才过来,高阳招呼着他们一同坐了。
高婉转头看了安远寒一眼,神情有些低落。
半晌,舞乐声近,只见几艘彩船渐渐聚往一处,当中的彩船上出现一名身穿大红色舞衣的舞姬,跟着乐声一同起舞,远远望过去,宛如湖中心盛开一朵木槿花。
孟汐离得远,看不真切,只听聚在船头的人群中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声。
彩船越来越近,她猛然发现,那个红衣舞姬,居然是赵萱。
高婉看清是赵萱后,冷哼一声:“又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
人群中不时有人回头偷偷打量下孟汐,飘出只言片语来:“堂堂相国家的小姐,居然也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真是不自量力。”
赵萱在彩船上卖力的起舞,却不知这边已经将她贬得一文不值。
孟汐不免有些尴尬,她低头喝茶,却见苏羽正大大方方的看着她,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她脸红了一下,转过头去。
太后轻笑入耳:“苏太傅无时无刻不在维护着你,哀家看到也很是欣慰。”
“多谢太后!”孟汐放下杯子,轻声道:“今天的舞乐很有意思。”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却打了个寒噤,太后的手段真是始料不及。
一曲结束,赵萱登船,太后表面上和颜悦色,笑吟吟道:“沈小王爷,觉得方才的舞姿如何?”
沈天辰笑道:“舞姿迷人,小王一见难忘。”
“赵萱!还不过去敬敬小王爷?”赵萱咬了咬嘴唇,方才便看见旁人脸上的鄙夷之色,让她心里很是难堪,如今太后这样说,不由迎上前,主动执壶,替沈天辰添酒,笑道:“小女赵萱,敬小王爷!”
她心里虽然苦涩,却咬牙强撑着,扫过太后身边,凭什么孟汐这般风光,不过区区一个庶女,仗着替太后抄了几年经,就骗得了太后的欢心,如果是这样的,她赵萱也会,就算所有的人笑话她,都不要紧,只要取得了太后的赏识,翻身不过片刻之间。
沈天辰见赵萱乖巧的陪在他身前,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