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树叶沙沙作响,方才那一声笑,大白天里实在刺耳。
“谁在外面?”高婉厉声问道。
只见纸窗外闪过一个女子的身影,高婉头皮一麻,踢了身边的小丫头一脚:“愣着干什么,出去看看?”
那小丫头心里也有些害怕,小心拉开房门,只见门外赫然立着一座牌位,上面的名字正是江墨。
“谁干的?”高婉怒上心头,骂道:“以为躲起来吓我,我就会怕你么?”
“发生什么事了?”只见慈心师太缓缓走近,看到地上的牌位,脸色一变:“这本是供奉在后院的,怎会到了这里?”
“正好,我想问问师太,好好一个水月庵,怎么会有这个人的牌位?”高婉眸中冒火,天天被噩梦缠身还不够,看到这个名字就生起一股恨意来。
慈心师太念一声佛号,悠悠道:“公主莫动气,这个牌位是当年的孟府大小姐所立,那时将军夫人停灵在此处,她正巧在庵里抄经,便替她立了这个牌位,承受些香火罢了。”
“又是她!这个女人真是前世冤孽!”高婉冷哼一声:“自从碰到她起,就没顺心过。”
“冤有头,债有主,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因果,公主既然亲上水月庵,切记心诚则灵。”慈心师太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贫尼这就将牌位请走,公主请便吧。”
说着慈心师太身边的小尼姑很有眼色的将牌位抱在怀里,两人转身离开。
高婉气乎乎的在椅子上坐下:“老尼姑那付脸色,到底给谁看?坐了这半日,竟连杯茶都没有?”
她瞥了一眼小丫头:“去给我倒杯茶来,再看看花穗好了么?”
小丫头见她面色不善,吓得飞也似的逃了出去,高婉一个人坐在房里,倦意再次袭来,她刚刚合上眼,门前又是一声笑,这次听得更加清楚。
她心里浮起害怕来,后悔不该让那丫头去倒茶的。
此时,只见纸窗前沙沙作响,一个阴惨惨的笑声在门前响起:“公主,还记得上元灯节那晚么?好冷啊......”
“是人是鬼?少在这里吓我?”她见四处没有东西可扔,抓起桌上的经书就扔了过去。
“好冷啊!我好冷!你来陪我好不好?”那个声音听上去阴森凄凉,和高婉这几天梦中梦到的一模一样,她被恐惧包围着,终于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来人啊!”
笑声在门外越飘越远,她脑海里却始终挥之不去,高婉的手紧紧扣着椅背,突然感觉到身下一股热流,昏了过去。
“公主,公主!醒醒啊!”
花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高婉睁开眼来,只见花穗脸色苍白的扶着她,觉得身下有些凉凉的,用手一摸,殷红一片。
“怎么会这样?快叫太医!”她心里一阵恐慌,死死拉住花穗的手:“快点送我回将军府,叫方太医来。”
“知道了知道了,别慌!慢点儿!”花穗轻轻扶着她,心里却满是愧疚,方才在门外扮鬼尖笑的人,正是她。
她用怀梦草不断干扰,每晚趁高婉昏睡的时候,在她床边学着江墨的口气说我好冷啊......
高婉的心神已经快要崩溃,而让她这样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安远寒。
夜半寂静,安远寒坐在书房里,听到门外脚步声很轻,已经猜到是谁。
白小桃进来,看着他:“我做不下去了,这些对待一个女人,真的很残忍。”
“残忍?”安远寒淡淡道:“当年江墨有孕在身,被她数九寒天里关在柴房,一桶桶的冷水当头浇下,活活冻死时,那时可算残忍?”
“可是她如今腹中的,也是你的孩子啊?”白小桃听到他的话时,心中一凛,原来当年将军夫人果真不是暴病而亡。
“当年江墨腹中的,才是我的孩子!”安远寒摇了摇头:“高婉?她不配。”
“虽然太医今日来说孩子保住了,但你我都清楚,如果荼骨香再用下去,很可能会一尸两命!”
白小桃咬牙:“虽然她性格跋扈,脾气暴躁,但我这些天看得很清楚,她对你是真的一心一意,而且也很重视这个孩子。”
“因为一心一意,所以就要害死我的结发妻子?”安远寒抬眼望着她:“她将苏夫人抓来关在凤栖院里每日折磨,如果不是被及时发现,可能一个无辜的女人,又要死在她手上,她做过的坏事罄竹难书,你却还在这里同情她?”
“安将军,你别忘了,她也是你的妻子。”
白小桃低头,这样的事情让她觉得心里很是难过:“如果你恨她,为什么当初要娶她呢?”
“当初我万念俱灰,以为一切都难以挽回了。”安远寒长叹一声:“你以为这个世上有公平可言,其实并不是这样,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什么都有,甚至可以抢走别人最珍视的东西。”
“我知道你对先夫人一直念念不忘,但是如今你对高婉的恨,已经让我觉得有些害怕了?”
白小桃迟疑了一下,幽幽说道:“你让自己所爱的人含恨而终,如今却在向一个爱你的人狠心报复,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原因?”
安远寒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低声道:“因为我要让江墨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辜负过她。”
“我想要离开了,纵使高婉再坏,让我对着一个孕妇下手,我做不到!”
白小桃低头:“我只是不明白,高婉死了,江墨就能回来么?”
“你的确不明白!”安远寒拿出一袋银子来,扔给白小桃:“你若是想走就走吧。”
白小桃接过银子,苦笑了一下,将袋子轻轻在一旁的桌上,轻声道:“你以为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只是为了钱?”
安远寒看着她,眸中微沉:“说句心里话,我很感激你!”
“只有感激么?”白小桃转身,慢慢逼近,仰起头来看他:“当初因为识香品香认识你,后来从你嘴里听到返魂香三个字的时候,我有些同情你,原来你心里还挂念着逝去的夫人,但你已经越来越疯狂了,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不会回来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安远寒眸中一沉,俯身凑近白小桃:“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靠近白小桃的时候只觉得她身上有股很特别的香味,那种味道让他莫名有些安心感,那一瞬,他在白小桃身上感觉到了江墨的气息。
白小桃别过脸去,两行清泪落下,只见她咬牙:“那你呢?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用钱来打发我?”
暗香浮动在空气中,让人如梦似幻。
安远寒沉默片刻,突然将她一把揽住,扣住她的手指,只觉她指尖冰凉,顺着她的颈子轻轻而下,白小桃颤抖了一下,主动解开了胸前的带子,安远寒不再犹豫,抱起她往书房里面的罗汉榻前而去。
夜色沉沉,高婉睡到半夜,安神香燃尽,她醒来,只觉周围静寂一片,叫了几声花穗,却不见人影,不由心中疑惑,披衣起床,望见香灰已冷,外面榻上冰冷一片。
也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她鬼使神差的披衣起床,才发觉门是虚掩的,她走出院子,见不远处安远寒的书房里微微亮着灯光,便走了过去。
房中传来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男女之间急促的呼吸声,在夜里格外清晰,高婉捂住嘴,只觉得胸口似被狠狠砸了一拳,几乎让她喘不过来,为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
此时此刻,她能做什么?冲进去指着鼻子骂安远寒,然后再把花穗生吞活剥?
也许是夜风袭人,让她的脑子格外清醒,她知道如果这样做了,安远寒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深深的无力感,让她忍不住蹲下身去,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拼命的忍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好不容易才保住,那是她的希望,也是她如今唯一可以牵住安远寒的存在。
慢慢走回屋内,她红肿着一双眼,呆呆望着窗外,流泪到天明,花穗依旧没有回来。
晨起时分,安远寒进来看她,高婉假装睡着,听到他过来看了一眼,便悄悄离开了,高婉转身,等屋里的小丫头进来后,让她去叫徐嬷嬷过来,自从李嬷嬷死后,太后便派了徐嬷嬷过来伺候她,只因后来花穗来了,深得她心,便一直留在屋里贴身使唤了。
徐嬷嬷进来后,看着高婉,低声道:“公主这是怎么了?神色如此憔悴?”
高婉冷笑:“去帮我找两个护卫来,将我房里那个叫做花穗的丫头绑了,直接带到乱葬岗上打死喂狗!”
“花穗一大早就出府了!”徐嬷嬷满眼的疑惑:“早起我碰见她,她说替公主买点心,然后就出了府了,我还寻思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
“这个贱人!”高婉一拍桌子:“叫人给我去找,哪怕把整个京城翻过来,也要把她给我揪出来。”
“是是,老奴马上去!”徐嬷嬷不明白这个丫头到底怎么惹恼了公主,以致于招来了杀身之祸。
聚春园,夏苑,高阳正倚在窗前沏茶,只听门前一声轻响,白小桃走了进来。
她换了身黄色衣衫,周身清爽,只有那双眼微微有些红肿。
“回来了?”高阳抬眼看她,伸手拿起茶碗,帮她倒满,悠悠道:“辛苦了!”
白小桃抿唇,心中酸楚,低声道:“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