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霆被这股暖意感染，忍不住向许沉凉又靠近一步，他小心翼翼的步伐，像是在靠近一个极易破碎的梦。
“凉儿。”他终于再次吐出这个暌违已久的称呼，沉稳的嗓音有微微的颤抖，“我们好好聊聊？这些日子，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许沉凉闻言，迅速地皱了眉。
她低头，伸出双手捂住许东祁的小耳朵，隔绝了季霆的声音，季霆面色灰白了一瞬，然后许沉凉放开手，轻声地对许东祁说：“宝宝去那边玩一会儿好吗？麻麻跟这位先生说几句话。”
许东祁宝宝很乖地点点头，跑远了，不过很明显能看出他的依依不舍，因为他甚至不肯跑到看不见许沉凉的地方去。
许沉凉收回视线，再看向季霆，目光依旧是那么的平静，但是，这份平静，却给了季霆一种不那么好的预感。
试问火焰在燃烧之时会完全平静吗？不，它必然会有热度，会有噼啪作响的柴薪，绝不会像许沉凉此时的目光一样，寂静。
许沉凉轻声地开口：“我们确实早应该聊聊了……季大哥。我曾经将你视为亲人，但是某一天，我突然懂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真正的亲人，一定是会拼尽全力守在彼此身边的，可是，在我几次陷入孤立无援境地的时候，我都找不到你的身影。”
许沉凉的话中充满了悲伤和自嘲，季霆喉头哽住，胸口澎湃的情绪顿时翻天蹈海，原来凉儿是需要他的，原来凉儿在陷入困境的时候一直在等他！
半是欢喜的火焰半是悔恨的冰海，将季霆左右分割，他胸口剧烈的起伏，脱口而出道：“我可以解释……”
“我要的不是解释。”许沉凉温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还是那么平静，淡然，“我把你当做亲人，我从来不会对亲人责怪，也不会需要亲人解释，因为我不会轻易地对你产生误会，产生怀疑。但是就在某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这不是巧合，你不在我身边，只是因为，你不想在那里而已。”
季霆猛然扼住，他的脸色迅速地变得衰败，就如同一个涨满了幸福气体的气球，突然被人戳破，幸福流泻一空，徒留的是苍白，和现实。
他勉强抖动着双唇，声音破碎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什么叫我不想？我有多爱你，从你十六岁开始我就深深地爱着你！”
许沉凉摇摇头，眼睛里多了一种悲哀。
“现在这个新建起来的许氏，在谁的手里？‘许氏’背后的靠山，又是谁？季大哥，你以为我不会去查吗？我现在是一个记者，不是五年前那个你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子。”
季霆变得慌乱，他脸上的温暖和微笑全都消失殆尽，留下的是深深的痛悔和惶恐，好似生怕许沉凉会在下一秒就离开。
新建的许氏，虽然依旧用的是许氏的名头，却再也不符以前的风光。
许沉凉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是，还是对这个被夺走的名字耿耿于怀。
如今的许氏，在莫笑手中。
莫笑的背后，是季霆……
当初查到这一点的时候，许沉凉陷入了极大的迷惘中，她想不通，季大哥就算没有伸手帮她，可又怎么会和莫笑站在了同一边。
但是纠结着纠结着，她又忽然明白了。
世界上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
季大哥选择的是利益，而不是她，这无可厚非。
但是很遗憾，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她的亲人了。
许沉凉目露悲哀之色，眼神转向了在一边玩耍的许东祁，孩子柔软的发丝在阳光底下煜煜闪光，温暖的颜色到达许沉凉的眼底，让她的嘴角又多了一分真心实意的上扬。
没关系，她现在不是孤单一人了，她有自己的孩子。
再转过头，她看着季霆的表情，充满了释然：“这五年，我也很想念你们，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在异国他乡感受到的孤寂不是言语可以形容。但是，每一天我都提醒自己，我还不够好，不能回到你们身边……事实证明，我也确实是不够好，所以才不值得当你的家人吧。”
季霆的脸唰然沉了下来，他从高兴到悲伤，可现在，连悲伤地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阴沉。
“什么意思？你要和我断绝关系？就因为一个盗用了你家业的公司？”
“不是那间公司的问题……”
“你要公司，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可是你要的只是这个吗？凉儿，别跟季哥犟嘴，我了解你，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季霆逼近一步，低低地发出怒吼，“你不喜欢莫笑，她随时都可以消失。怎么样，我许诺的够好听吧？比傅薄凡能给你提供的要好多了吧！”
许沉凉愕然，她惊讶地看着几近疯狂的季霆，微微皱眉，心里有了一种不安。
这样的季霆，她从未见过，歇斯底里的，不近人情的……
随时都可以让莫笑消失？这是什么话？
许沉凉摇摇头：“季哥，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可能真的没有兄妹的缘分……”
“那又如何？我从来就没有想跟你做什么兄妹。”季霆冷冷地说，“凉儿，我们其实从骨子里就是一样的人，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一点……我们一样的贪婪，一样的霸道，你喜欢的，你会拼了命地弄到手，我也一样。”
最后一句话，季霆几乎是贴在许沉凉的耳边说完，话落之后，他退开一步，从上往下地俯视着许沉凉，嘴角，扬起一抹有些残忍的弧度。
许沉凉愣住了，她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心底发冷！
季大哥不是一个特别温暖的人吗？总是宽厚地笑着，守在她身后，怎么会这样？
许沉凉晃晃脑袋，再定睛看去，季霆却又恢复成了浅笑的模样，他凝视着许沉凉，笑容很安静，眼神里有痛苦，有挣扎，那脆弱的眸光放在这个大男人身上，直教人不忍地想给他一个安抚的拥抱。
许沉凉眼睫眨了眨，她竟然分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季霆。
“我……”她有些慌乱，口不择言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刚一见面就和你说这些，是我冲动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今天，今天我先带宝宝回家了。”
许沉凉迅速转身离开，抱起宝宝，跟老师打了声招呼就往幼儿园外面走去。
“耶！下课咯！”
许东祁宝宝拿着一个小风车，被妈妈抱在怀里，开心得不得了。
终于可以和妈妈回家了。
孩子稚嫩的声音让许沉凉绷紧的心弦放松了一些，她走过转角，莫名地看了眼身后，看到没有人跟着，才把许东祁宝宝放下来，自己也蹲下身，点了点许东祁宝宝的鼻头，看着他笑：“幼儿园好玩吗？明天还得来哦。”
许东祁宝宝下意识地要瘪嘴，不过想到了什么，又认真地点点头说：“虽然不好玩，不过妈妈会来接我，所以我愿意来。”
许沉凉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牵着孩子回家的路上，许沉凉不由得想着季霆说的那些话发呆。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季大哥那时候绝对没有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可是，他是什么意思呢？
许沉凉想了很久，越想，心中越是不安，不知怎么的，就在这时候突然想到了傅薄凡。
好想对他倾诉啊。
回到家，许沉凉走进厨房准备做饭，却忍不住地拿出了手机，发短信给傅薄凡。
“我准备做饭了哦，你想吃什么？”
“叮咚。”
手机响了一声，傅薄凡拿起来看了一眼，放下，默不作声。
“继续。”他面无表情地对一旁因为短信声暂停汇报的属下说。
“是，目前我们的业绩百分点……”
“叮咚。”
——蛋汤和鱼火锅怎么样？
许沉凉认真地询问。
傅薄凡皱着眉拿起来又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掐灭了屏幕的光，放回桌面上，双手环胸：“继续。”
问他这些做什么？好像他会去她那里吃饭似的。
连一个正式的邀请都没有，他怎么可能去？
拿着汇报材料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了。
王清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实则却在咬牙。
这位工作狂老板以前只要是在开会的时候就会把手机调成静音，今天是怎么了？而且响了两次都不关，还每条信息都看……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就是在等消息好吗！
可怜他看透了一切，可他什么都不能说。
许沉凉其实也就是发着玩的，她只是想找话题和傅薄凡聊聊天而已，她心里很乱，好像跟傅薄凡说几句话，就能安定一些似的。
她看着没有回复的短信框，有些惆怅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心底的酸涩，一个字一个字地发了条消息过去：“今天，我和季大哥见面了。我好像把他惹急了，他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我其实也很难受，但是我知道，不管怎样，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叮咚。”
傅薄凡再一次拿起来看，看完之后，脸色空前的黑沉，腮帮子咬得死紧。
季、霆。
——不要鱼火锅，换成炒火腿。
他抓着手机，似乎要咬死谁似的，憋着劲儿回了这条短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