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尘见它低着头不吭声，立时一笑，做出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故意逗弄凤凰道：“尊者若是不知，纤尘也很愿意答疑解惑的。”
“胡说！”
凤凰听闻此言，立刻炸毛，心说自己是天地之间的神鸟，无所不知，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词儿难住，奈何它搜肠刮肚也没想明白到底什么叫做bug，又拉不下老脸去问楚纤尘。
楚纤尘也没纠缠，见好就收，笑着说道：“就是漏洞。我在末世只有水木两系灵力，在幻境之中却可以操纵火系灵力，我一下便知道那是幻境了。”
记忆，是个可怕的东西。
每个人都说时间会带走一切的，可时间能做的，只是在记忆上面蒙了一层浅浅的灰，再加上个自欺欺人的法术，渐渐地，谎言成了真的，自己便真的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这些小黄点就像是泥鳅，在记忆的土壤中翻来覆去，直到找到你内心中最隐秘的秘密，才发起攻击，力求一击即中。
果然，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不是过去的自己，便是现在的自己，再不然，就是未来的。
对楚纤尘来说，，末世的那一切在这一刻才算是真的结束了，从前那些冤孽和纠缠，在幻境之中得到了彻底的补偿。
烟消云散，也并没有比想象中更难。
“哼，算你聪明。”
楚纤尘想走近万俟东渊，却被凤凰拦住去路，她娇小的身躯挡在楚纤尘身前，神色依旧是那般趾高气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业障，你帮不了他。”
“却也不一定要帮，守着也是好的。”
楚纤尘这么说，本以为凤凰会让开，却没想到这神鸟不依不饶的，仍卡在路中间，接着说道：“修炼也不一定是对身体的淬炼，心境的变化也会影响修为的，臭丫头，你心结解了，不如查看一下修为？”
恩？
楚纤尘准备动作四肢忽的僵住，她瞧着凤凰，将信将疑的，这场造化来的如此容易，让她难以相信，可凤凰认真的模样又不似作假。
“容易？臭丫头，你可真敢想！你回头瞧瞧那些人，再说吧。”
凤凰自个儿也纳闷了，怀疑是不是楚纤尘年纪小阅历不够，没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伤痛，或者是这丫头太贼，才会这么快就从幻境之中醒过来，它差点怀疑这一层的幻境失效了。
楚纤尘回头望着盘膝而坐的众人，万俟东渊身上寒气已经许久未见了，纵使他合着双目，可那跳动的眼皮，也依旧昭示着这人的不安。
楚纤尘瘪了瘪唇，不知道他的不安是否和自己有关。
再看看孟书雅，此刻已经泪流满面，书雅是个极为隐忍的人，连楚纤尘都甚少看到她放肆笑闹和大哭，除了上次酒后失态之外，这几乎是个活在框架之中的人。
而此刻，不知道陷入怎样的幻境，才会让书雅如此控制不住自己。
楚纤尘正在四下观察的时候，却听见“唔……”的一声，定睛一瞧，原来是荆溪。
“没意思，没意思，这是个傻丫头，幻境对她几乎没用。”
还没等楚纤尘开口，凤凰倒是先一步说起话来，被指名道姓说傻，荆溪也没恼，只是笑嘻嘻地怼回去，道：“尊者倒是精明，怎的被我家小姐算计了？”
冤孽啊冤孽，这点正是凤凰想不通的。
这么无耻的凡人，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赶在自己涅槃的时候来到屠神塔，还骗取了自己的一个承诺，真是想不通啊！
“好了，荆溪。”
这小丫头会起来这么早，也在楚纤尘意料之中，这可是一个凭借心思澄澈启动了机关的人，记忆中自然也没什么大挫折。
“是，小姐。”
“查一下自己的修为可有长进。”
楚纤尘说完也不等荆溪，就开始自我查探，从武师三级变成了五级，虽然并没有实现楚纤尘的预期，不过这造化来得太容易，她也就没资格再挑剔什么。
“小姐小姐，我是武士了！”
荆溪兴奋地叽叽喳喳，她那点修为放在这群人里面根本不够看，可武士和武者到底区别很大，旁人也不用费那么多力气保护她，后腿拖得不那么明显，还是足够让荆溪一会儿的。
“恩，恭喜你啊。”
楚纤尘倒是没打击荆溪的积极性，笑眯眯地称赞她，倒换来凤凰的一个白眼。
不求上进就罢了，拖后腿没那么厉害还值得庆祝一下，真不知道这小丫鬟是怎么想的。
“看起来也没什么难度啊，这造化就跟白捡的一样。”
楚纤尘只是淡笑着不回话，但凤凰的脾气何等火爆，方才刚被这小丫鬟怼了一下，这会儿正难受呢，立刻就扑棱了几下翅膀。
“没心没肺的人醒得都快！本尊告诉你，这幻境只能自己突破，一旦三天醒不过来，就会永远被困在幻境之中，然后慢慢被消耗死！”
人家这种神鸟最烦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了。
一群靠运气走到现在的人，竟然还好意思说顾梦之做的幻阵不好，真是气死本鸟了！
“尊者还真是护着那位先生。”
额……
被戳中小心思，凤凰自觉羞恼，可跟个黄毛丫头计较，又显得自己很没面子，就哼了一声，让此事不了了之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却始终没有第三个人醒来。
楚纤尘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压在万俟东渊心中最大的隐秘，到底是什么呢？
父母之仇、大哥和三弟、抑或是……和扬？
早知道会有今日这么一关，楚纤尘早就把羲华可能是和扬的事情和万俟东渊说了，可天下哪有后悔药可以吃呢？
父母的尸骨他们已经找到，这一劫应该已经过去了，那么困住万俟东渊的到底是什么呢？
见无人醒来，荆溪的心也慌了，顾不得方才还和凤凰起口角之争，立刻对着这鸟谄媚道：“凤凰尊者，现在我们可不可以求你带我们走啊？”
凤凰斜了她一眼，这小丫鬟不大，倒是能屈能伸的，方才的事儿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哼，早干什么了？幻境一旦开始，就连本尊都无能为力，生死有命，机缘这东西也是看运气的，一步登天者并非没有，但一命呜呼的，也不是少数。”
“哎，你怎么不早说……”
“荆溪，稍安勿躁。”
听了楚纤尘的话，一人一鸟对看一眼，都是一身的不爽，却又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工作。
“尊者，我们不能闯入他们的幻境帮助他们，可若是想要强行灌入补给的药剂，是否有用？”
凤凰自诩见多识广，从来幻境出来的人都忙着庆幸劫后余生，就算是夫妻，知道不能帮忙之后，也都没了算盘，可这臭丫头，竟然能想出这种主意。
续命，却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本尊并不知晓。”
“纤尘知道了，倘若没有办法，自会一试。
凤凰从孟书雅的身上转到荆溪的肩膀上，孟书雅还在幻镜之中，又哭的十分凄惨，看得凤凰都于心不忍，可这话它是不可能这么说的。
于是在荆溪的一声惊呼后，凤凰故作严肃地说道：“干嘛大惊小怪的，那人还在幻境中，身体硬邦邦的，硌得本尊难受。”
荆溪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孟书雅，心一软，也说不出把凤凰赶走的话，便由着它去了。
楚纤尘见事已如此，也没有强求，径自从空间戒中取出了药炉，玉盒摆了一地，慢条斯理地挑着药材。
“臭丫头，你倒是看得开。”
“人生不易，且活且珍惜，我有什么看不开的？尊者见多识广，难道不知道药香也有治病的作用？”
楚纤尘一边拨弄着灵药，一边和凤凰说话，似是完全没被万俟东渊的异状影响到，整个人平静恬淡。
凤凰有些看不懂楚纤尘，凡人不都是爱的死去活来，动不动就殉情私奔的吗？
都说最热烈的情感在人间，可它怎么瞧着这两人的状态不太对啊？
“你怎么不担心他？”
“我就算担心，他也看不见。既然看不见，我又何必表演给你看？有这功夫，不如好好炼药。”
被楚纤尘说的无言以对，凤凰只好无聊地待在荆溪肩膀上看媚儿上蹿下跳的。
时间过得很快，把全部心思转移到炼药之上，楚纤尘也不觉得太过难熬，下一个醒的是简一，楚纤尘只是对他点点头，递过去一瓶醒神液，让他在旁边为自己护法。
“说下现在的修为吧。”
配药的间隙，楚纤尘和简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回王妃，武师二级。”
“恩，挺好。”
楚纤尘抬起手，把全部的醒神液摆在一起，让简一清点一下，自己顺应媚儿的要求，继续炼制那个衍宗液。
她也不是不谙情事的闺阁女子，只是到底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一想到炼出来这药是干什么的，就克制不住的红脸。
趁着某爷现在还没醒，楚纤尘打定主意把媚儿的等阶刷一刷，听她说三阶的地火就可以现出婴儿形态，她早点让媚儿成长，对自己也有好处。
简一一言不发地守在楚纤尘身边，手上虽然周全地做好了楚纤尘吩咐的所有事，可心却一直为孟书雅悬着。
他跟在万俟东渊多年，王爷对自己不薄，事事倚重，几乎总揽大权，这些事情并没有令人困扰的地方。
困住自己的幻境无非是先辈死掉时候的惨状，因着太过凄惨，他不愿意回想，这些年一直隐藏着，今日倒是被这小黄点扒出来。
画面虽然血腥，可想要走出来并不难，可书雅呢？
她的幻境中，应该不会有自己吧？
那样伤感的童年，充斥着分离、争斗、血腥和报复的童年，该对她造成怎样的影响？
简一只是从她的只言片语听到一些，便已经难过得无以复加，那亲身经历这一切的孟书雅，该是如何的揪心？
这些年她一直试图隐藏的秘密，就是这些吧？
“简一。”
“属下在。”
楚纤尘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可另一半的安危并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这种幻境，直面自己最惨淡的过去，残忍地挖掘出心里隐藏最深的秘密，在血粼粼的伤口上肆无忌惮地撒了一把盐，除了自己，根本无药可解。
“王妃可有什么吩咐？”
楚纤尘摇摇头，用丝帕抹去额角细密的汗珠，让媚儿把火停了，这才说道：“你去守着书雅吧，我无事。这个你放在她鼻下，虽然不确定有效用，却也无害处。”
“是，王妃还请保重。”
正在此时，却听到右侧一道男人的声音，那般的慵懒和疲惫，他说道：“多年不做噩梦了，还真是让人不适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