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岭里,草木丛生,荀青梅在林子里转悠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准备打道回府,荀青梅的余光不经意向林子深处,瞥了一眼,听到不远处草木摩挲的声响,似是有人从那里过去。
“谁?”荀青梅往那边看去,试探着问道,无人作答,荀青梅往回走去。
荀青梅未走出几步,一声琴音幽幽从林子里传出,荀青梅想要寻到这琴声的来处,在原地回过头,一眼便看到,一个出家人端坐在离她稍远点的空地上,气定神闲,自在祥和的弹着七弦琴。
这一场邂逅,若说不是有人精心安排过的,那么必定是天赐良缘。可惜,这一切早已经被人操控于股掌之中,她也不过是他人的一颗棋子。
从不知何为情之一字的荀青梅,此刻竟然动了心,荀青梅痴痴的望着他,双脚不听使唤似的,不由自主的向着那弹琴人走去,也不顾自己官家小姐的身份。
情,都是毒药,一招致命,使中毒之人无半分还击之力,荀青梅中了这毒,此刻也忘了原本该有的矜持。原以为是月下老人赐下的良缘,哪里会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心人精心设计的一场计谋,是计谋也好,真爱也罢,爱了就是爱了,哪怕,这只是一场,假戏,这位痴心的大小姐,自此葬送了一生的喜乐与欢愉,同时,也改变了这位不碍世事,懵懂的姑娘的一生。
“姑娘,止步,请回去罢。”
那出家人看荀青梅没有半点儿要离开的意思,反倒还往他这儿走来,显然是想来和他搭话,趁她还没有走来,他先开口道。
“你在和谁说话?也是,这里除了我,就是你,你不和我说话,和谁说话?你住在这里吗?这里是月老庙,你不应该住这里的啊,这里应该不归你管罢,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不着,也轮不到你管,我现在不想走,我就想待在这儿听你弹琴,你弹你的琴,我听我的琴,我们两个互不相干,你当我不存在就行了,我不妨碍你。”
仲仁心里顿时惊了一下,心中暗想:“这姑娘怕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罢?桃花岭这么荒的地方,她一个姑娘家,居然敢独自来这里,遇见一个陌生人,还擅自搭话,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的娇羞模样,也不知是谁家的憨丫头,这么没头没脑,生得这般如花似玉,孤身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好在是遇见了我,若是遇见心怀不轨之人,让人怎得放心?她是第一个见到我弹琴的姑娘,那我就好好弹给她听听,听完以后,各回各家。”仲仁没有回荀青梅的话,只是继续弹着他的七弦琴。
在荀青梅看来,仲仁好看的,就像天上的明月,地上的萤火,水中的河莲,他只能供荀青梅在旁边看着,手不能触,不能碰,他已经远离世俗红尘,早已避开,喧嚣尘世,他不属于她,所以,他正如明月、萤火、河莲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我喜欢你,你能还俗吗?”
一曲毕,荀青梅再也无法按捺住对他的喜欢之情,毫不犹豫,不假思索的,把心中所思所想给说了出来。说完这句,她又接着道:“我喜欢你,你能为了我还俗吗?”
心中咯噔一下,仲仁彻底惊呆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位姑娘的话。
“姑娘,多谢抬爱,还俗之事,还望姑娘见谅,无法答应姑娘。”
仲仁拿起琴,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见他要走,荀青梅又道:“你要走了吗?你先别走,我们把话说清楚。不还俗就不还俗,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罢?”
仲仁道:“青山,仲青山。”
荀青梅十三岁那年,听过这两个字,长公主楚春好的儿子,仲仁,和母亲一起来到良国以后,给自己取了个字,叫青山,小小年纪,便如此擅作主张,不顾规矩,大臣们都说这孩子是个糊涂的人,办事一点儿也不沉稳,这件事情当时在戌城,是传得沸沸扬扬。
荀青梅道:“青山?你是长公主的儿子,仲仁吗?”
仲仁没有答话。
荀青梅道:“你到底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家?要是你在的话,良国,良国也就不会易主了。”
仲青山道:“我不是,我就叫青山,没有字。”
仲仁知道,自己不能对这来历不明的姑娘说出实情,否则,他的大计恐怕就要泡汤了。他还要倚仗良国,靠良国从仲盛秋的手里,夺回晋国呢。他的计划还没有开始,怎么能因为一个不相熟的女子,而前功尽弃呢。仲仁知道,当朝中,与新君有过交情的,是一个叫柳岱泽的侍郎。柳岱泽有一个外甥女,叫荀青梅,现年十六岁,比仲仁小两岁。荀青梅的父亲荀桃浦,是当朝兵部尚书,若是攀上了这门亲事,对仲仁是百利而无一害,他的第一步计划就是,娶这个叫荀青梅的姑娘为妻。至于这位贸然闯入他视野的姑娘,与他毫无关系。
荀青梅掩袖遮脸笑了起来,道:“你叫青山,我叫青梅。我俩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啊,你还不赶快还俗,和我共度百年?”
仲青山道:“青梅?你是何姓?”
仲仁若有所思,听到姑娘说她叫青梅,再看她身上穿的又是价钱不菲的衣裳,一时倒有些侥幸。仲仁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得到荀青梅的芳心呢?因为这事情,这段时间可苦恼到他了,若这位姑娘便是荀青梅的话,那他也就不用再在荀青梅身上费力了。
荀青梅道:“我姓荀,我叫荀青梅。”
仲青山道:“你是兵部尚书,荀桃浦的女儿?”
荀青梅道:“你知道我爹?”荀青梅见仲青山对她说话稍微缓和了点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仲青山道:“荀姑娘,三年以后,我到荀府提亲,现在我能走了吗?”
荀青梅道:“提亲?你答应和我成亲了?”
仲青山道:“姑娘家世背景都是这般好,难得姑娘对青山一片痴心,青山纵使是磐石之心,也该被姑娘打动了,哪里又会不答应姑娘呢。姑娘若愿意,请等我三年,三年以后的今天,青山必定亲自到荀府提亲。”
荀青梅道:“三年,好像有些长。好罢,不管怎么说,你答应我了,就不许反悔,我这支簪子给你,你到时候拿着这簪子来提亲,我爹他们就会知道是你来了,就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仲青山道:“好。”
仲青山收好簪子,拿着琴,先一步离开了桃花岭。
是为了荣华富贵也好,是为了锦衣玉食也罢,反正不管怎么能说,仲青山就是准备还俗了,荀青梅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良国如今换了明君,此刻国势算是安定下来了,百姓们劳苦功高,这一场家国保卫战,他们也是流了血,出了力,好不容易,才换到了这个带着希望,带着曙光的一个崭新的良国,他们终于能安居乐业的过自己的日子了。
在晋国和成国和盟,一起攻打良国之前,两国都是信誓旦旦,势必要灭掉良国,可当战事结束,谁也没有想到,两国败得如此难堪,最后,谁也没捞着好处,反倒还损兵折将,赔了不少心血。
开战的前一年,秋天,成国昭城,繁华不改,这里是成国的都城,是成国国君居住的地方,这里一片海晏河清,昭城是全国上下,唯一一个能令百姓们享受太平的地方。
宫府有个病秧子小姐,叫宫随月,这位宫家大小姐,身子弱,生下来就有病,受不得寒,吹不得风,一入冬天,只能待在自己的闺房里,一步也不可踏出门外。
“你说,今年冬天会冷吗?”
宫随月总是一个人待着,对着铜镜里的自己,自言自语:“随月,你整天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也不和别人打交道,你这一辈子难道就这样了吗?
不是我不想出去,这不是我的意愿。
随月,你虽是嫡女,可是哪点有嫡女的样子?
你别说了,我这么年轻,我也不想一直待在屋子里,整日百般无聊,无所事事的呀!
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随月,我最了解你了,因为我就是你呀!你明明是一个好好的人,你做错了什么,你只是喜欢吃药而已,就因为身上药味太浓,就不想出门了吗?
我自小体弱多病,只有药能延续我的生命,至于其它的事情,我不想多想,也不想去想,去睡一会儿罢。
虽已入秋,可是今天天气暖和,随月,别睡了,去外面走走罢。”
宫随月在这十九年的生命旅程中,吃尽了病痛的苦头,她想活着,活得肆意潇洒。她快好了,随着她年岁的增长,她的身体也日复一日的好了起来,再过一年,她就能彻摆脱苦药了。
她倚着柱子睡着了,周围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没有关系,她一个人,照样能照顾好自己。她有爹有娘,有兄弟姊妹,可是他们不会来看她,不是因为他们薄情,他们为了她,不知付出了多少,是宫随月不要他们来看她的。
她像画上的美人儿,可是从来没有人给她画过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