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与赵翊的缘,在那一世,两人皆亡故以后,便已经了结了。
因果缘劫,生生灭灭,不休不止,这一厢缘灭,那一厢缘起,因果循环,都是造化。自此,赵翊与李晏安之间,世世纠葛不休,又生出了诸多业障。
当年,赵翊随着元夕离开都城以后,他们找了一处偏僻点的村落安了家,本想着就这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算了,岂料,阴差阳错间,他们又与李晏安遇着了。
李晏安自是对赵翊恨之入骨的,她原本以为赵翊已经死了,心下只觉得他死得其所,并不值得可怜,心中对他的仇恨,也消去了多半,心里也稍微有了一些慰籍。
现下,在这荒野山村里,谁知她又见到了赵翊,不想他还活着,见着他之时,李晏安大惊不已,觉得很不可思议,暗想:“明明天下人都说赵翊已经死了,可为何现下他还能好好的活着?”
曾经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已经荡然无存,犹如黄粱一梦,一去不返。田野间,草木葱葱,随风摇动,李晏安不想,会在这里遇见元夕他们。
田间地头,尽是身穿粗布麻衣,衣着俭朴的农家人,李晏安在这个村落里独自居住,偶尔帮农家人做些农活,换一些吃食。
李晏安见到赵翊他们也在这田里做农活,便呆立在了那里,想着:“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怎么可能?”李晏安在都城之时,见过赵翊和元夕几面,自然是认识他们的,看着他们现在如此落魄,心下不禁讥讽嘲笑他们一番,暗想:“这也算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了。”
田地里,正在哄孩子的元夕很快,也认出了李晏安,她和赵翊打了招呼,抱着孩子,走到了李晏安的跟前,道:“李姐姐,怎么在这儿遇着你了。”
李晏安道:“我住在这里。”
元夕道:“姐姐,好巧,我们也是刚在这里落下脚,真是莫大的缘分,我们竟能在这儿遇见,正好,以后,在这人生地不熟,穷乡僻壤的地方,我们相互也能有个照映。”
李晏安道:“元娘子,叫我晏安就行,姐姐二字,着实不敢当。”
元夕道:“晏安,晏安还怨恨公子吗?”
李晏安道:“恨!”
元夕道:“晏安,拜托你放过公子一命罢,孩子们还这么小,他们不能没有他。”
李晏安道:“元娘子,我爹娘他们,是被赵翊下令诛杀的,他们做了什么错事,要受到这样的惩罚。那是我的仇人,我却没有办法,也不能杀了他,为我爹娘报仇,不能为我李家雪恨,可是难道,我连恨都不能有了吗?”
元夕道:“晏安,我怕,我怕你取了他的命。”
李晏安道:“你们一家子,好好的,其乐融融的,在这世上活下去罢,他的命,我不要。”
元夕道:“晏安,谢谢你。”
李晏安道:“元娘子,不用谢我,苟延残喘地活着,可比死了更痛苦,你们就好好享受活着的滋味罢。”
元夕道:“晏安,你别这么说,活着,有苦有乐,日子就是这样慢慢过去的。”
李晏安道:“元娘子,不知你家公子心中,可有悔过?你人这么好,他能娶了你,可真是幸运,我记着以前,他身边可是有好多女人的,孩子也不止你跟前这两个罢。”
元夕道:“那些,女人和孩子,已经死了。晏安,请你不要告诉村里人,我们是谁。”
李晏安道:“因为赵翊,多少人惨死成为泉下幽魂,为什么,他还能活着。元娘子,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赵翊了,想不到,却又在这里见着他,你们能不能大发慈悲,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你们走了,也就不用担心我会把你们的身份,说出去了。”
元夕道:“晏安,我们是不会走的,孩子们再也受不了颠沛流离之苦了,我也受不了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个地方,在这里落了脚,绝不会再动身离开了。”
李晏安笑了笑,道:“好,你们不走,我走!这支白玉凤簪,我一直都带在身上,多少次,我都想把它摔了,可是我总想着,它是无辜的,我不该把气撒在它身上,还是把它还回去罢。”李晏安从身上拿出那支玉簪,将它递到元夕的手边。
元夕抱着孩子,没有腾出手来将玉簪收下,她也没有收下玉簪的打算,她自小到大,享不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什么珍贵的东西没有见过,现在虽然落魄了,可是这些东西,她都不稀罕。何况,这支簪子,本就不属于她。
元夕道:“晏安,这支簪子,你留着罢,它不属于我。”
李晏安道:“元娘子,我,好罢,我留下。元娘子你说得对,好不容易经受了颠沛流离之苦,才找到这么一个地方,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元夕道:“晏安,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们,我们一定帮你。”
李晏安道:“元娘子,你说的是真的吗?”
元夕道:“嗯。”
李晏安道:“你给我找个夫家。”
元夕道:“晏安,这件事,你可真是找错人了,我们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这该怎么帮你啊。”
李晏安道:“元娘子,你说,杀害我爹娘的人,是谁?”
元夕道:“这,晏安,怎么又说那事了呢。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晏安,别再想那事了,行吗?要不,你会永远都被困在里面的。”
李晏安道:“元娘子,我当然是知道的。我是问,亲自对他们动手的,不是你家公子,对吗?”
元夕道:“对。”
李晏安道:“我本就与他有婚约,要不是后来发生的变故,该嫁给他的人,本应是我才是,我爹娘之事,他是始作俑者,我本不应再与他有什么联系的,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两个人,还是有婚约的,你看,这白玉凤簪还在我手上呢。所以,元娘子,你愿意把你家公子,还给我吗?”
元夕道:“晏安,你说什么胡话呢,公子已是有家室之人,你怎么能生生拆散我们一家子呢,何况,你们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公子也不会再认的。”
李晏安道:“他不认,你认,我认,不就行了。”
元夕道:“此话怎讲?”
李晏安道:“只要你我还认这门婚约,赵翊怎么会拒绝呢,我可没让你们两个分开,二女共侍一夫,你也不愿意?”
元夕道:“我不愿!晏安,你,你无耻。”
李晏安道:“无耻?是,我无耻卑鄙总行了罢。”
元夕道:“你不是恨他吗?”
李晏安道:“恨?元娘子,由爱生恨,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他啊。”
元夕道:“我不答应!你爱他,难道我就不爱了吗?你要是爱他,怎么还希望他死?”
李晏安道:“元娘子,如今这世道,我一个女子怎么能活得下去,他们啊,都巴不得我随便找个人嫁出去,我与他们不沾亲带故的,他们也不知偏要操这份心做什么,天天上我家说亲,烦死了。”
元夕道:“他们,是谁?”
李晏安道:“村里的人呗。”
元夕道:“晏安,这件事,我说什么都不答应,别的事也就算了,这件事,求你别再想了。”
李晏安道:“元娘子,罢了,你快回去罢,你家公子该着急了。”
元夕道:“嗯,那晏安,我过去了。”
元夕抱着孩子往赵翊那边走去,李晏安也跟着一道走去,元夕刚走两步,停下不走了,转身对李晏安道:“晏安,你怎么跟着我走呢?”
李晏安道:“我去还玉簪啊,你不是不要吗,我给你家公子总行了罢,他要是收下,那我们的婚约,就彻底解除了。”
元夕道:“你给我罢,我帮你交给公子。”
李晏安道:“这怎么能行,还是我亲自给他的好。”
元夕道:“给我也是一样的。”说着,元夕腾出一只手,想要接过李晏安手上的玉簪。
李晏安道:“元娘子,你抱着孩子,不太方便,万一玉簪摔坏了多可惜,还是我送到公子手上比较好。”
元夕道:“你刚才还说要给我呢,我刚才也抱着孩子,怎么那会儿就方便了,就不怕摔坏了呢。”
李晏安道:“方才我是要给你的,玉簪要是在你自己手里摔坏了,是你的事,跟我可没关系。现在就不一样了,这玉簪我是要给公子的,要是还没到他手上就给摔坏了,不就是我的事了吗。”
元夕道:“晏安,不会的,我会小心拿着的。”
李晏安道:“元娘子,你就这么不想让我与公子说话啊。”
元夕道:“对!”
李晏安道:“元娘子,我就和公子说几句话,不碍事的。”
元夕道:“晏安,我不想你和公子之间,再有什么瓜葛。”
李晏安道:“元娘子,你放心,我把玉簪交给公子就走,绝不和他多说什么。”
元夕道:“你去罢,我,等你离开再过去。”